《儒林外史》第二十六回 向觀察升官哭友 鮑廷璽喪父娶妻


鮑文卿父子兩個,帶著銀子,一路來到南京,到家告訴渾家向大老爺這些恩德,舉家感激。鮑文卿扶著病出去尋人,把這銀子買了一所房子;兩副行頭,租與兩個戲班子穿著,剩下的家裡盤纏。又過了幾個月,鮑文卿的病漸漸重了,臥床不起。自己知道不好了,那日把渾家、兒子、女兒、女婿都叫在跟前,吩咐他們:“同心同意,好好過日子,不必等我滿服,就娶一房媳婦進來要緊。”說罷,瞑目而逝。合家慟哭,料理後事,把棺材就停在房子中間,開了幾日喪。四個總寓的戲子都來弔孝。鮑廷奎又尋陰陽先生尋了一塊地,擇個日子出殯,只是沒人題銘旌。正在躊躇,只見一個青衣人飛跑來了,問道:“這裡可是鮑老爹家?”鮑廷奎道:“便是。你是那裡來的?”那人道:“福建汀漳道向大老爺來了,轎子已到了門前。”鮑廷奎慌忙換了孝服,穿上青衣,到大門外去跪接。
向道台下了轎,看見門上貼著白,問道:“你父親已是死了?”鮑廷奎哭著應道:“小的父親死了。”向道台道:“沒了幾時了?”鮑廷奎道:“明日就是四七。”向道台道:“我陛見回來,從這裡過,正要會會你父親,不想已做故人。你引我到柩前去。”鮑廷奎哭著跪辭,向道台不肯,一直走到柩前,叫著:“老友文卿!”慟哭了一場,上了一炷香,作了四個揖。鮑廷奎的母親也出來拜謝了。向道台出到廳上,問道:“你父親幾時出殯?“鮑廷壟道:“擇在出月初八日。”向道台道:“誰人題的銘旌?”鮑廷璽道:“小的和人商議,說銘旌上不好寫。”向道台道:“有甚么不好寫!取紙筆過來。”當下鮑廷奎送上紙筆。向道台取筆在手,寫道:
皇明義民鮑文卿(享年五十有九)之柩。喝進士出身中憲大夫福建汀漳道老友向鼎頓首拜題。
寫完遞與他道:“你就照著這個送到亭彩店內去做。”又說道:“我明早就要開船了,還有些少助喪之費,今晚送來與你。”說罷,吃了一杯茶,上轎去了。鮑廷璽隨即跟到船上,叩謝過了太老爺回來。晚上,向道台又打發一個管家,拿著一百兩銀子,送到鮑家。那管家茶也不曾吃,匆匆回船去了。
這裡到出月初八日,做了銘旌。吹手、亭彩、和尚、道士、歌郎,替鮑老爹出殯,一直出到南門外。同行的人,都出來送殯,在南門外酒樓上擺了幾十桌齋。喪事已畢。
過了半年有餘,一日,金次福走來請鮑老太說話。鮑廷璽就請了在堂屋裡坐著,進去和母親說了。鮑老大走了出來,說道:“金師父,許久不見。今日甚么風吹到此?”金次福道:“正是。好久不曾來看老太,老太在家享福。你那行頭而今換了班子穿著了?”老太道:“因為班子在城裡做戲,生意行得細,如今換了一個文元班,內中一半也是我家的徒弟,在盱眙、天長這一帶走。他那裡鄉紳財主多,還賺的幾個大錢。”金次福道:“這樣,你老人家更要發財了。”當下吃了一杯茶,金次福道:“我今日有一頭親事來作成你家廷璽,娶過來倒又可以發個大財。”鮑老太道:“是那一家的女兒?”金次福道:“這人是內橋胡家的女兒。胡家是布政使司的衙門,起初把他嫁了安豐典管當的王三胖,不到一年光景,王三胖就死了。這堂客才得二十一歲,出奇的人才,就上畫也是畫不就的。因他年紀小,又沒兒女,所以娘家主張著嫁人。這王三胖丟給他足有上千的東西:大床一張,涼床一張,四箱、四櫥,箱子裡的衣裳盛的滿滿的,手也插不下去;金手鐲有兩三付,赤金冠子兩頂,真珠、寶石不計其數。還有兩個丫頭,一個叫做荷花,一個叫做採蓮,都跟著嫁了來。你若娶了他與廷璽,他兩人年貌也還相合,這是極好的事。”一番話說得老太滿心歡喜,向他說道:“金師父,費你的心!我還要托我家姑爺出去訪訪,訪的確了,來尋你老人家做媒。”金次福道:“這是不要訪的。也罷,訪訪也好,我再來討回信。”說罷,去了。鮑廷璽送他出去。到晚,他家姓歸的姑爺走來,老太一五一十把這些話告訴他,托他出去訪。歸姑爺又問老人要了幾十個錢帶著,明日早上去吃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