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儒林外史》第十八回 約詩會名士攜匡二 訪朋友書店會潘三


忙到下午,趙雪齋轎子才到了。下轎就叫取箱來,轎夫把箱子捧到,他開箱取出一個藥封未,二錢四分,遞與三公子收了。廚下酒菜已齊,捧上來眾位吃了。吃過飯,拿上酒來。趙雪齋道:“吾輩今日雅集,不可無詩。”當下拈鬮分韻,趙先生拈的是“四支”,衛先生拈的是“八齊”,浦先生拈的是“一東”,胡先生拈的是“二冬”,景先生拈的是“十四寒”,隨先生拈的是“五微”,匡先生拈的是“十五刪”,支先生拈的是“三江”。分韻已定,又吃了幾杯酒,各散進城。胡三公子叫家人取了食盒,把剩下來的骨頭骨腦和些果子裝在裡面,果然又問和尚查剩下的米共幾升,也裝起來,送了和尚五分銀子的香資,——押家人挑著,也進城去。
匡超人與支劍峰、浦墨卿、景蘭江同路。四人高興,一路說笑,勾留頑耍,進城遲了,已經昏黑。景蘭江道:“天已黑了,我們快些走!”支劍峰已是大醉,口發狂言道:“何妨!誰不知道我們西湖詩會的名士!況且李太白穿著宮錦袍,夜裡還走,何況才晚?放心走!誰敢來!”正在手舞足蹈高興,忽然前面一對高燈,又是一對提燈,上面寫的字是“鹽捕分府”。那分府坐在轎里,一眼看見,認得是支鍔,叫人採過他來,問道:“支鍔!你是本分府鹽務里的巡商,怎么黑夜吃得大醉,在街上胡鬧?”支劍峰醉了,把腳不穩,前跌後憧,口裡還說:“李大白宮錦夜行。”那分府看見他戴了方巾,說道,“衙門巡商,從來沒有生、監充當的,你怎么戴這個帽子!左右的!撾去了!一條鏈子鎖起來!”浦墨卿走上去幫了幾句,分府怒道:“你既是生員,如何黑夜酗酒?帶著送在儒學去!’景蘭江見不是事,悄悄在黑影里把匡超人拉了一把,往小巷內,兩人溜了。轉到下處,打開了門,上樓去睡。次日出去訪訪,兩人也不曾大受累,依舊把分韻的詩都做了來。
匡超人也做了。及看那衛先生、隨先生的詩,“且夫”、“嘗謂”都寫在內,其餘也就是文章批語上採下來的幾個字眼。拿自己的詩比比,也不見得不如他。眾人把這詩寫在一個紙上,共寫了七八張。匡超人也貼在壁上。又過了半個多月,書店考卷刻成,請先生,那晚吃得大醉。次早睡在床上,只聽下面喊道:“匡先生有客來拜。”只因會著這個人,有分教:婚姻就處,知為夙世之因;名譽隆時,不比時流之輩。畢竟此人是誰,且聽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