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史記》卷一百六 吳王濞列傳第四十六


七國反書聞天子,天子乃遣太尉條侯周亞夫將三十六將軍,往擊吳楚;遣曲周侯酈寄擊趙;將軍欒布擊齊;大將軍竇嬰屯滎陽,監齊趙兵。
吳楚反書聞,兵未發,竇嬰未行,言故吳相袁盎。盎時家居,詔召入見。上方與晁錯調兵笇軍食,上問袁盎曰:“君嘗為吳相,知吳臣田祿伯為人乎?今吳楚反,於公何如?”對曰:“不足憂也,今破矣。”上曰:“吳王即山鑄錢,煮海水為鹽,誘天下豪桀,白頭舉事。若此,其計不百全,豈發乎?何以言其無能為也?”袁盎對曰:“吳有銅鹽利則有之,安得豪桀而誘之!誠令吳得豪桀,亦且輔王為義,不反矣。吳所誘皆無賴子弟,亡命鑄錢奸人,故相率以反。”晁錯曰:“袁盎策之善。”上問曰:“計安出?”盎對曰:“原屏左右。”上屏人,獨錯在。盎曰:“臣所言,人臣不得知也。”乃屏錯。錯趨避東廂,恨甚。上卒問盎,盎對曰:“吳楚相遺書,曰‘高帝王子弟各有分地,今賊臣晁錯擅適過諸侯,【索隱】:適音直革反,又音宅。削奪之地’。故以反為名,西共誅晁錯,復故地而罷。方今計獨斬晁錯,發使赦吳楚七國,復其故削地,則兵可無血刃而俱罷。”於是上嘿然良久,曰:“顧誠何如,吾不愛一人以謝天下。”盎曰:“臣愚計無出此,原上孰計之。”乃拜盎為太常,【正義】:令盎為太常,以示奉宗廟之指意。吳王弟子德侯為宗正。【集解】:徐廣曰:“名通,其父名廣。”駰案:漢書曰“吳王弟子德侯廣為宗正”也。盎裝治行。後十餘日,上使中尉召錯,紿載行東市。錯衣朝衣斬東市。則遣袁盎奉宗廟,宗正輔親戚,【正義】:以親戚之意輔漢訓諭。使告吳如盎策。至吳,吳楚兵已攻梁壁矣。宗正以親故,先入見,諭吳王使拜受詔。吳王聞袁盎來,亦知其欲說己,笑而應曰:“我已為東帝,尚何誰拜?”不肯見盎而留之軍中,欲劫使將。盎不肯,使人圍守,且殺之,盎得夜出,步亡去,走梁軍,遂歸報。
條侯將乘六乘傳,【正義】:上音乘,下竹戀反。會兵滎陽。至雒陽,見劇孟,喜曰:“七國反,吾乘傳至此,不自意全。【正義】:言不自意洛陽得全,及見劇孟。又以為諸侯已得劇孟,劇孟今無動。吾據滎陽,以東無足憂者。”至淮陽,問父絳侯故客鄧都尉曰:“策安出?”客曰:“吳兵銳甚,難與爭鋒。楚兵輕,正義遣正反。不能久。方今為將軍計,莫若引兵東北壁昌邑,以梁委吳,吳必盡銳攻之。將軍深溝高壘,使輕兵絕淮泗口,塞吳饟道。彼吳梁相敝而糧食竭,乃以全彊制其罷極,破吳必矣。”條侯曰:“善。”從其策,遂堅壁昌邑南,正義在曹州城武縣東北四十二里也。輕兵絕吳饟道。
吳王之初發也,吳臣田祿伯為大將軍。田祿伯曰:“兵屯聚而西,無佗奇道,難以就功。臣原得五萬人,別循江淮而上,收淮南、長沙,入武關,與大王會,此亦一奇也。”吳王太子諫曰:“王以反為名,此兵難以藉人,藉人亦且反王,柰何?且擅兵而別,多佗利害,未可知也,【集解】:蘇林曰:“祿伯儻將兵降漢,自為利己,於吳為生患也。”徒自損耳。”吳王即不許田祿伯。
吳少將桓將軍說王曰:“吳多步兵,步兵利險;漢多車騎,車騎利平地。原大王所過城邑不下,直棄去,疾西據雒陽武庫,食敖倉粟,阻山河之險以令諸侯,雖毋入關,天下固已定矣。即大王徐行,留下城邑,漢軍車騎至,馳入梁楚之郊,事敗矣。”吳王問諸老將,老將曰:“此少年推鋒之計可耳,安知大慮乎!”於是王不用桓將軍計。
吳王專並將其兵,未度淮,諸賓客皆得為將、校尉、候、司馬,獨周丘不得用。周丘者,下邳人,亡命吳,酤酒無行,吳王濞薄之,弗任。周丘上謁,說王曰:“臣以無能,不得待罪行間。臣非敢求有所將,原得王一漢節,必有以報王。”王乃予之。周丘得節,夜馳入下邳。下邳時聞吳反,皆城守。至傳舍,召令。令入戶,使從者以罪斬令。遂召昆弟所善豪吏告曰:“吳反兵且至,至,屠下邳不過食頃。今先下,家室必完,能者封侯矣。”出乃相告,下邳皆下。周丘一夜得三萬人,使人報吳王,遂將其兵北略城邑。比至城陽,【正義】:地理志雲城陽國,故齊,漢文帝二年別為國,屬兗州。兵十餘萬,破城陽中尉軍。聞吳王敗走,自度無與共成功,即引兵歸下邳。未至,疽發背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