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水滸傳》第三十回 張都監血濺鴛鴦樓 武行者夜走蜈蚣嶺


張青道:“賢弟不知我心。從你去後,我只怕你有些失支脫節,或早或晚回來,因此上分付這幾個男女,但凡拿得行貨,只要活的。那廝們慢仗些的趁活捉了,敵他不過的必致殺害,以此不教他們將刀仗出去,只與他撓鉤套索。方才聽得說,我便心疑,連忙分付等我自來看,誰想果是賢弟!”
孫二娘道:“只聽得叔叔打了蔣鬥神,又是醉了贏他,那一個來往人不吃驚!有在快活林做買賣的客商常說到這裡,卻不知向後的事。叔叔睏倦,且請去客房裡將息,卻再理會。”
張青引武松去客房裡睡了。兩口兒自去廚下安排些佳肴美饌管待武松。不移時,整治齊備,專等武鬆起來相敘。
卻說孟州城裡張都監衙內也有躲得過的,直到五更才敢出來。眾人叫起裡面親隨,外面當直的軍牢,都來看視。聲張起來,街坊鄰舍誰敢出來。捱到天明時分,卻來孟州府里告狀。
知府聽說罷,大驚,火速差人下來簡點了殺死人數,行兇人出沒去處,填畫了圖像、格目,回府里稟復知府,道:“先從馬院裡入來,就殺了養馬的後槽一人,有脫下舊衣二件。次到廚房裡,灶下殺死兩個丫環,廚門邊遺下行兇缺刀一把。樓上殺死張都監一員並親隨二人。外有請到客官張團練與蔣鬥神二人。白粉壁上,衣襟蘸血大寫八字道:‘殺人者,打虎武松也!’樓下搠死夫人一口。在外搠死玉蘭一口,奶娘二口,兒女三口。——總計殺死男女一十五名,擄掠去金銀酒器六件。”
知府看罷,便差人把住孟州四門,點起軍兵並緝捕人員,城中坊廂里正,逐一排門搜捉凶人武松。
次日,飛雲浦地保里正人等告稱:“殺死四人在浦內,見有殺人血痕在飛雲浦橋下,屍首皆在水中。”知府接了狀子,當差本縣縣尉下來。一面著人打撈起四個屍首,都簡驗了。兩個是本府公人,兩個自有苦主,各備棺木盛殮了屍首,盡來告狀,催促捉拿凶首償命。城裡閉門三日,家至戶到,逐一挨察。五家一連,十家一保,那裡不去搜尋。
知府押了文書,委官下該管地面,各鄉、各保、各都、各村,盡要排家搜捉,緝捕凶首。寫了武松鄉貫、年甲、貌相、模樣,畫影圖形,出三千貫信賞錢。如有人得知武松下落,赴州告報,隨文給賞;如有人藏匿犯人在家宿食者,事發到官,與犯人同罪。遍行鄰近州府一同緝捕。
且說武松在張青家裡將息了三五日,打聽得事務篾刺一般緊急,紛紛攘攘,有做公人出城來各鄉村緝捕。張青知得,只得對武松說道:“二哥,不是我怕事不留你久住,如今官司搜捕得緊急,排門挨戶,只恐明日有些疏失,必須怨恨我夫妻兩個。我卻尋個好安身去處與你,——在先也曾對你說來,——只不知你心中肯去也不?”
武松道:“我這幾日也曾尋思,想這事必然要發,如何在此安身得牢?止有一個哥哥,又被嫂嫂不仁害了。甫能來到這裡,又被人如此陷害。祖家親戚都沒了!今日若得哥哥有這好去處叫武松去,我如何不肯去。——只不知是那裡地面?”
張青道:“是青州管下一座二龍山寶珠寺。我哥哥魯智深和甚麽青面好漢楊志在那裡打家劫舍,霸著一方落草。青州官軍捕盜,不敢正眼覷他。賢弟,只除那裡去安身,方才免得;若投別處去,終久要吃拿了。他那裡常常有書來取我入夥;我只為戀土難移,不曾去得。我寫一封書備細說二哥的本事。於我面上,如何不著你入夥。”
武松道:“大哥,也說的是。我也有心,恨時辰未到,緣法不能輳巧。今日既是殺了人,事發了,沒潛身處,此為罪妙。大哥,你便寫書與我去,只今日便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