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說岳全傳》第六十三回 興風浪忠魂顯聖 投古井烈女殉身


眾人進廟來,不見什麼,一直到大殿上,也無動靜。再走到後殿一望,只見一個人坐在上面,生得面如紙灰,赤發黃須,身長九尺,巨眼獠牙。兩邊站著二三十個,卻都是從他學習武藝的了。起龍叫莊丁且在大殿上伺候,自己卻同三個弟兄走進後殿來。那些徒弟們都有認得韓員外的,走去悄悄的向教師耳邊說了幾句。那教師跳下座來說道:“小可至此行教半個多月,這個有名的七寶鎮上,卻未曾遇見有個本事的好漢。若有不懼的,可上來見個高下。”韓起龍走上一步道:“小弟特來請教。”說未畢,牛通便喊道:“讓我來打倒這廝。”就把衣裳脫下,上前就要動手。那教師道:“且慢!既要比武,還是長拳,還是短拳?”牛通道:“什麼長拳短拳,只要打得贏就是。”搶上來,就是一拳。那教師側身一閃,把牛通左手一扯。牛通仆地一交便倒,連忙爬起來,睜著眼道:“我不曾防備,這個不算。”搶將去,又是一拳。那教師使個“獅子大翻身”,將兩手在牛通肩背上一捺。牛通站不住,一個獨蹲,又跌倒在地下。那教師道:“你們會武藝的怎不上來,叫這樣莽漢子來吃跌?”岳雷大怒,就脫下上蓋衣服,走上前來道:“小弟來了。”教師道:“甚好。”就擺開門戶,使個“金雞獨立”。岳雷就使個“大鵬展翅”。來來往往,走了半日。岳二爺見他來得凶,便往外收步,那教師直一步趕上。岳雷迴轉身,將右手攔開了他的雙手,那左手向前心一捺。那教師吃了一驚,連忙側身躲過,喝住:“住手!這是‘岳家拳’。你是何人?那裡學得來?乞道姓名!”韓起龍道:“教師既識得‘岳家拳’,決非庸流之輩。此地亦非說話之所,請同到小莊細談何如?”教師道:“正要拜識,只是輕造不當!”員外道:“好說。”旁邊眾徒弟一齊道:“這位韓員外極是好客的!師父正好去請教請教,小徒輩暫別。”俱各自散去。
於是員外等一共五個人,帶了莊丁出了廟門,轉彎抹角,到了韓家莊。進入大廳上,各各行禮坐定。岳雷先開口道:“請問教師尊姓大名?何以曉得‘岳家拳頭’?”教師道:“不瞞兄長說,先祖是東京留守宗澤,家父是寧夏留守宗方,小弟叫做宗良。因我臉色生得淡黑,江湖上都叫小弟做‘鬼臉太爺’。我家與岳家三代世交,岳元帥常與家父講論拳法,故此識得這‘黑虎偷心’是岳家拳法。目下老父打聽得岳老伯被奸臣陷害,叫小弟到湯陰探聽。不料岳氏一門俱已拿捉進京,只走了一位二公子,現在限期緝獲。故此小弟各處尋訪,要同他到寧夏去。只因盤纏用盡,故此在這廟中教幾個徒弟,覓些盤纏,以便前去尋訪。不想得遇列位,乞道尊姓大名!”岳雷道:“兄既是宗留守的公子,請少坐,待小弟取了書來。”岳雷起身進去。這裡四人各通姓名。岳雷已取了書出來,遞與宗良。宗良接書觀看,大喜道:“原來就是岳家二弟!愚兄各處訪問,不意在此相會!正叫做有意種花花不發,無心插柳柳成蔭。既已天幸相遇,便請二弟同回寧夏,以免老父懸望。”牛通道:“我也是來尋二弟的,難道藕塘關近些不走,反走遠路,到你寧夏去么?”起龍道:“二位老弟休要爭論!且同住在此,待我的家人探了!臨安實信回來,再議也未遲。”三人俱說是:“有理。”韓起龍就差人到廟中去,取了宗公子的行李來。一面排下酒席,五人坐下,敘談心曲。直飲到月轉花梢,方各安歇,不表。
再說臨安大理寺獄官倪完,自從岳爺歸天后,心中好生慘切。過了新年,悄悄收拾行李,帶了家小,逃出了臨安,竟望朱仙鎮而來。不止一日,到了朱仙鎮上,將家小安置在客寓內。自己拿著岳元帥的遺書,走到營門,對傳宣官道:“相煩通報,說岳元帥有書投上。”傳宣官即忙進帳稟知。施全道:“快著他進來。”傳宣官出來道:“投書人呢?老爺喚你進去。”倪完跟傳宣官進來,到帳前跪下,將書呈上。施全接書,拆開觀看畢,大哭道:“牛兄不好了!元帥與公子、張將軍三人俱被秦檜陷害,死於獄中了!”牛皋聽了,大叫起來道:“把這下書人綁去砍了!”嚇得倪完連聲叫屈。施全連忙止住道:“這是元帥的恩公,為何反要殺他起來?”牛皋道:“我只道是奸臣叫他來下書,不知道是元帥的恩人,得罪了!得罪了!”施全又問倪完道:“元帥怎生被奸臣陷害的?”倪完將往事一五一十,細細直說到十二月二十九日屈死在風波亭上。施全、牛皋並眾兵將等一齊痛哭,聲震山嶽。施全叫左右取過五百兩銀子,送與倪完。倪完再三推辭,施全再三相送。倪完只得收了,拜謝出營,到寓中取家小,自回家鄉去了,不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