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隋唐演義》第二十回 皇后假宮娥貪歡 博寵權臣說鬼話陰報身亡


卻說宣華自從出宮,也無心望幸,鎮日不描不畫,到也清閒自在。這日忽見中官奉旨來宣,他就對中宮說道:“妾既蒙聖恩放出,如落花流水,安有復入之理?你可為我辭謝皇爺。”中宮奏道:“皇爺在宮,立召娘娘,時刻也等候不得,奴婢焉敢空手回旨?”宣華想一想道:“我自有處。”取鸞箋一副,題一詞於上,壘成方勝,付於中宮道:“為我持此致謝皇爺。”中宮不敢再強,只得拿了回奏煬帝;煬帝忙拆開一看,卻是一首“長相思”詞道:
紅已稀,綠已稀,多謝春風著地吹,殘花難上枝,得寵疑,失寵
疑,想像為歡能幾時,怕添新別離。
煬帝看了笑道:“他恐怕朕又棄他,今既與皇后講明,安忍再離。”隨取紙筆,也依來韻和詞一首:
雨不稀,露不稀,顧化春風日夕吹,種成千歲枝。恩何疑,愛何
疑,一日為歡十二時,誰能生死離?
煬帝寫完,也疊成一個方勝,仍叫中宮再去。宣華見了這詞,見煬帝情意諄諄,不便再辭,只得重施朱粉,再畫蛾眉,駕了七香車兒,竟入朝來。煬帝見了,喜得骨爽神蘇,隨同宣華,到中宮來見蕭後。蕭後見了,心下雖然不樂,因曉得煬帝的性兒,只得勉強做好人,歡天喜地,叫排宴賀喜。正是:
合殿春風麗色新,深宮淑景艷芳辰。
蕭郎陌路還相遇,劉阮天台再得親。
自此煬帝與宣華,朝歡暮樂,比前更覺親熱。未及半年,何知圓月不常,名花易謝,紅顏命薄,一病而殂。煬帝哭了幾場,命有司厚禮安葬。終日痴痴迷迷,愁眉淚眼。蕭後道:“死者不可復生,悲傷何益?何不在後宮更迭佳者,聊慰聖懷,免得這般慘淒。”熠帝道:“宮中這些殘香剩粉,如何可選?”蕭後道:“當時宣華也是後宮選出,那裡定得,只當藉此消遣。”煬帝依了蕭後,真箇傳一道旨,著各宮院大小嬪妃彩女,俱赴正宮聽選。那些官娥,一個個巧挽烏雲,奇分綠鬢,到正宮來。煬帝與蕭後同到殿上,叫這些女子近前。一邊飲酒,一邊選擇。真箇是觀于海者難為水,雖是花成隊,柳作行,選來選去,竟無出色的奇姿。煬帝煩躁起來,道:“選殺了總是這般模樣,怎能如宣華這般天姿國色?”遂傳旨免選。眾宮人聞旨一鬨而散。
蕭後道:“陛下請耐煩,寬飲幾杯,待妾自往各宮去搜求,包陛下尋一個出色的女子來。”煬帝道:“現今選不出,何苦費御妻神思?”蕭後道:“不是這等說。自來有志絕色女子,必然價高自重,甘願老守長門,斷不肯輕易隨行,逐隊赴選。如今待妾去細細搜求,決無遺漏,如搜不出,陛下罰妾三巨觥如何?”說了忙起身上了寶車,出宮去了。煬帝摟著一個內監,淺斟細酌。原來蕭後那裡是去各宮探訪女子,一徑駕到長樂宮來,把宮袍卸下,重施朱粉,再點櫻桃,把髮鬢扯擁向前,改作蘇妝。頭上插著龍鳳釵,三顆明珠,滴垂掛麵,換一套艷麗的宮娥衣服。打扮停當,先差一個內傳,走去報知。此時煬帝已飲得半酣,尚不見蕭後到來,正要差人去請,只見一個內侍,進來稟道:“娘娘選中一位女子,著奴婢先送進宮御見。娘娘又到別宮去了。”煬帝笑道:“御妻為我,可為不憚煩矣。”那時蕭後改妝,駕到宮門,就停車細步,裝著婀娜娉婷,走進丹墀,離殿上前有一箭之地。煬帝舉目往下一看,果然有人擁一位女子,態度幽嫻,輕塵奪目,一步步緩緩的走進殿來,俯伏在地。煬帝不勝狂喜道:“果然後宮還有這樣女子,快叫平身。”連說了三次,那女尚俯伏不起。煬帝此時覺淫心蕩漾,竟不顧體統,走下御座,御手相攙,那女子方攙起來,垂頭而立。煬帝仔細一認,不覺哈哈大笑道:“原來是御妻,可謂慧心巧思矣!我說道那有遺才淪落!”煬帝攜了蕭後的手,同至御座來道:“這三巨觥,御妻不能免矣!”蕭後道:“妾往後宮搜求,不意竟無有中式者;因思前言已出,恐陛下見罪,暫假醜形,以寬聖懷,以博一笑耳。這三巨觥,還求陛下赦免。”煬帝道:“這使不得,朕不罰御妻,罰新選的美人耳!”蕭後道:“若認真是個美人,恐陛下又捨不得罰他了。”一頭說,一頭接杯在手道:“妾想宮中雖無,天下盡有,陛下既為天下之主,何不差人各處去選,怕沒有比宣華強十倍的,何苦這般煩惱?”煬帝道:“御妻之言雖善,只恐廷臣有許多議論諫阻。”蕭後道:“廷臣敢言直諫者少,所慮者惟老兒楊素耳。趁此盆蘭盛開,明日陛下何不詔他入苑,宴賞春蘭,把幾句言語挑動他,看他意思行止,就可定了。”煬帝道:“御妻之言甚善。”商議已定,過了一宵。次日煬帝駕臨於御苑,只見這些盆中蕙蘭,長短不齊,盡皆開放。正是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