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隋唐演義》第七十三回 安金藏剖腹鳴冤 駱賓王草檄討罪


違例開花花何意?要把君王媚。昨夜詔花開,今早來看,卻果都開矣。
槿樹一枝偏獨異,不肯隨凡卉。籬下盡悠然,萬紫千紅,對此應含(女鬼)。
太后見了大怒,然知狄仁傑乃忠直之臣,用筆抹去,余諭索元禮勘問。元禮臨審酷烈,不知誣害了多少人,把蘇良嗣一夾,要他招認謀反。良嗣喊道:“天地九廟之靈在上,如良嗣稍有異心,臣等願甘滅族。”又把安金藏要夾起來。金藏道:“為子當孝,為臣當忠;如君欲臣死,孰敢不死?但欲勘臣去陷君,臣不為也,今既不信金藏之言,請剖心以明良嗣不反。”即引佩刀,自剖其胸,五臟皆出,血涌法堂。杜景儉、李日知他兩個尚存平恕,見了忙叫左右奪住佩刀,奏聞太后。太后即傳旨,著俊臣停推,叫太醫院看視。
安金藏此事遠近傳聞。眉州刺史英公徐敬業同弟敬猷,行至揚州,忽聞此報,不勝駭怒道:“可惜先帝天挺英雄,數載親臨鏖戰,始得太平。至今日被一婦人安然坐享,把他子孫,翦滅殆盡。難道此座,竟聽他歸之武氏乎?舉朝中公卿,何同木偶也!”敬猷道:“吾兄是何言歟?眾臣俱在輦毀之下,各保身家,彼雖淫亂,朝廷之紀綱尚在,但可恨這班狐鼠之徒耳。如今日有忠義之士,出而討之,誰得而禁哉!”正說時,只見唐之奇、駱賓王進來。原來唐、駱因坐事貶謫,皆會於揚州,二人聽見了,便道:“好呀,你們將有不軌之志,是何緣故?”敬業道:“二兄來得甚妙,有京報在這裡,請二兄去看便知。”二人看了一遍,唐之奇只顧嘆氣。駱賓王對敬業道:“這節事,令祖先生若存,或者可以挽回,如今說也徒然。”敬業道:“賢兄何必如此說,人患不同心耳,設一舉義旗,擁兵而進,孰能御之?”唐之奇道:“既如此說,兄何寂然?”駱賓王道:“兄若肯正名起義,弟當作一檄以贈。”敬業道:“兄若肯扶助,弟即身任其事,即日祭告天地,祀唐祖宗,號令三軍,義旗直指耳。且把酒來吃,兄慢慢的想起來。”駱賓王道:“這何必想,只要就事論事說去,已書罪無窮矣。”敬猷道:“只就斷后妃手足,這種利害之心,實男子所無。”一回兒擺上酒來,大家用巨觴飲了數杯,賓王立起身來說道:“待弟寫來,與諸兄一看,悉憑主裁。”忙到案邊,展開素紙寫道:
偽周武氏者,人非和順,地實寒微。昔充太宗下陳,曾以更衣入侍。
洎手晚節,穢亂春宮,潛隱先帝之私,陰圖後庭之嬖。入門見妒,蛾眉不
肯讓人;掩袖工讒,狐媚偏能惑主。踐元後於星翟,陷吾君於聚囗;加以
虺蜴為心,豺狼成性,近狎邪僻,殘害忠良,殺姊屠兄,弒君鴆母,人神
之所共嫉,天地之所不容。猶復包藏禍心,窺竊神器。君之愛之,幽之於
別宮;賊之宗盟,委之以重任。嗚呼!霍子孟之不作,朱虛侯之已亡。燕
啄王孫,如漢作之就盡;龍囗帝後,識更庭之遽衰。敬業皇唐舊臣,公侯
家子,奉先君之承業,荷朝廷之厚恩。
敬業坐在旁邊,看他一頭寫,一頭眼淚落將下來,忍不住移身去看,只見他寫到:
公等或居漢地,或葉周親;或膺重寄於話言,或受顧命於王室;言猶
在耳,忠豈忘心?一抔不之土未乾,六尺之孤何托?請看今日之城中,竟
是誰家之天下!
敬業看完,不覺桿兒落將下來,雙手擊案大慟。賓王寫完,把筆擲於地上道:“如有看此不動心者,真禽獸也!”眾人亦走來念了一遍,無不涕泗交流。豈知一道檄文,如同治安策,可為痛哭者一,可為流涕者二,可為長嘆息者六,弄得一堂之上,彼此哀傷。敬猷道:“這節事不是哭得了事的,只要請公商議做會便了。”大家復坐。敬業道:“明日屈二兄早來,尚有幾個好相知,邀他同事。”駱、唐二人,唯唯而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