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隋唐演義》第七十五回 釋情痴夫婦感恩 伸義討兄弟被戮


過了一日,正直張說有事,全虛出去打聽了回家,獨坐書齋。月色如晝,聽見窗外有人嗽聲。全虛出來一看,見一女郎緩步而至,全虛驚問。女郎答道:“吾乃醒娘侍女碧蓮。曩日醒娘亭前一見,偶爾垂情,至今不忘。茲因老爺在寓,即日起行,醒娘欲見郎君一面,特命妾先容。”語未完,只見醒花移步而來,滿身香氣氳氳。全虛迎上一揖道:“綠玉亭前,瞥然相遇,度娘子決不是凡人,所以敢於直通款曲。今幸娘子降臨,天遣奇緣;若是娘子不棄,便好結下百年姻眷了。”那醒花卻也安雅,徐徐的答道:“我在府中一二年,所見往來貴人多矣,未有如君者。君若不以妾為殘花敗絮,請長侍巾櫛。承此多故之際,如李衛公之挾張出塵,飄然長往,未識君以為可否?”全由道:“承娘子謬愛,全虛有何不可。只是年伯面上不好意思。”醒花道:“你我終身大事,那裡顧得,須自為主張。”碧蓮攜著酒肴,二人對酌。全虛道:“卿字醒花,只恐夜深花睡去奈何?”醒花笑道:“共君今夜不須睡,否則恐全虛此一刻千金也。”相與大笑。碧蓮道:“隔牆有耳,為今之計,三十六著,走為上著。”疾忙收拾,連夜逃遁。正是:
婚姻到底皆前定,但得多情自有緣。
早已有人將此事報知張說,張說差人四下緝獲住了,來見張說。張說要把全虛置之死地,全虛厲聲道:“睹色不能禁,亦人之常情。男子漢死何足惜,只是明公如此名望素著,如此爵祿尊榮,今雖暫謫,不久自當遷擢。安知後日寧無復有意外之虞,緩急欲用人乎?何靳一女子而置大丈夫於死地,竊謂明公不取也。且楚莊王不究絕纓之事,袁盎不追竊姬之書生,楊素亦不窮李靖之去向,後來皆獲其報,豈明公因一女子,而欲殺國士乎?”張說奇其語,遂回嗔作喜道:“汝言似亦有理,今以醒花贈汝,並命家人厚具奩資贈之。”全虛也不推辭,攜之而去。太后聞知,以張說能順人情,不獨不究前事,且命以原官兼為睿宗第三子隆基之傅。這隆基即後來中興之主玄宗皇帝也。但那時節正未得時,太后亦等閒視之。其時太后所寵愛的人,自諸武而外,只有太平公主與安樂公主。那安樂公主乃中宗之女,下嫁於太后之侄武崇訓。太后從武氏一脈推愛,故亦愛之。他倚了夫家之勢,又會諂媚太后,得其歡心,因便驕奢淫佚,與太平公主一樣的橫行無忌。
一日,兩個公主同在宮中閒坐,偶見壁上掛著一軸美人鬥百草的畫圖,且是畫得有趣,有《西江月》詞道得好:
春草春來交茂,春閨春興方濃。爭教小婢向國中,偏覓芳菲種
種。各出多般多品,爭看誰異誰同。因何一笑展歡容,鬥著宜男心
動。
太平公主看了畫圖,對安樂公主說道:“美人鬥草,春閨韻事。今方二月,百草未備。待春深草茂之時,我和你做個鬥草會,大家賭些什麼如何?”安樂公主欣然應諾。到得三月初旬,正欲預遣宮女們去御苑中采覓各種異草,適上官婉兒來閒話,聞知其事,因說道:“公主若但使人覓草,只怕你會覓,他也會覓,何能取勝?必須覓得一件他人所必無之物方好。”公主道:“你道那一件是他人所無的?”婉地道:“這倒不必拘定是草不是草,只要與草相類的便了。”公主道:“你且說何物與草相類?”婉兒道:“草為地之毛,人身有五毛,亦如地之有草,五毛之中須為貴。吾聞南海祗洹寺塑的維摩詰之像,其須乃晉朝名公謝靈運面上的,此真世間有一無二的東西,得此一物,定可取勝。”安樂公主聞言大喜。原來晉時謝靈運,一代名人,官封康樂郡公,生得一部美髯,不但人人欣羨,自己亦甚愛惜。後因犯罪罹刑,臨死之時,不忍埋沒此須,親自剪付眾人。其時適當南海祗洹寺內裝塑維摩詰像,遺命將此須舍為維摩詰法像之須。後世因相傳為此寺中一件勝跡。那維摩詰是釋迦牟尼佛同時的人,他與文殊菩薩最相善,其往來問答之語,載在內典。今藏經中有維摩詰所說經。此乃西天一個未出家不落髮的居士,所以塑其像者,要用須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