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隋唐演義》第七十五回 釋情痴夫婦感恩 伸義討兄弟被戮


閒話少說。且說安樂公主聽了上官婉兒之言,立即密遣內傳林茂飛騎往南海祗洹寺,將維摩詰之須,剪取一半,以備鬥草之用。林茂即行之後,公主又想:“我若取須之半,倘太平公主知道,也遣人去剪了那一半來,卻不大家扯直了。不如一併剪取,一則鬥草必勝,二則留此一部全須,以為奇事,卻不甚妙?”遂令遣內侍陽春景,星夜前往。比及到半途,已見林茂轉來了。陽春景一面自去剪取余須,林茂自將先剪之須,回宮復命。原來太平公主,正約定這一日與安樂公主,各出珍奇寶玩,在長春宮內滿綠軒中鬥草賭勝,請上官婉兒監局。卻好正值見林茂到了,料道須已取得,心中歡喜。且不說破,便先將各樣異草相比,只見他多的,我也不少;我有的,他也不無,兩家賭個持平。安樂公主道:“地上的草,不如人身上的草。我有一種草,是古人身上遺留下來的,豈非世上無雙之物?”太平公主問是何物。安樂公主道:“是晉人謝靈運之須。”太平公主道:“吾聞謝靈運死時,已將此須舍與祗洹寺裝塑在維摩誥面上了,你何從得之?”安樂公主笑道:“靈運能舍,我能取,今已取得在此了。”便叫林茂快把來看。
林茂捧過一個錦囊,於中取出須來,放在桌上,果然好須,卻像在生人頦下剪下來的,極其光潤。
正看間,可煞作怪,忽地軒前起一陣香風,把須兒吹向空中,悠悠揚揚的飄散了。林茂不知高低,趕著風,向空捉搦,指望搶得幾莖。卻被階石絆了一跌,把右臂跌壞,臥地不能起。眾內侍扶之出宮,太平公主道:“佛面上的須,原不該去剪他,今此報應,必是佛心不喜。”上官婉兒聞言,自想:“這件事,是我說起的。”心上好生驚駭不安,默然無語。安樂公主還強爭道:“且莫閒講,鬥草要算我勝了。”太平公主笑道:“莫說須原當不得草,只今須在那裡哩!正好大家不算輸贏罷了。當時嬉笑宴飲而散。安樂公主雖然未贏,卻也不輸,只可惜須兒被風吹去,不曾留得;還想那一半,即日取到,好留為珍秘。
又過了好幾日,陽春景方取得余須回報。原來那陽春景,也於路上跌壞了右臂,故而歸遲。公主既得了須,十分歡喜。正拿在手中細看,卻又作怪,一霎時香風又起,又把須兒吹人空中去了。香風過後,繼以狂風,將庭前樹上開的花卉,盡皆吹落,不留一朵,眾俱大駭。有詞為證:
靈運面,維摩詰,何妨佛面如人面。此須借作彼須留,怎因嬉
戲輕相剪?才喜見,吹不見,不許妖淫女子見。誰將金剪向慈容,
剪得須時兩臂斷。 當下安樂公主,驚懼之極,合掌向空懺悔。太平公主與上官婉兒聞知,更加駭異。於是三個女子各捐帑千金,給與祗洹寺,增修殿宇,重整金身,不在話下。
且說那時朝中大臣,自狄仁傑死後,只有宋璟極其正直,丰采可畏。太后亦敬禮之,諸武都不敢怠慢他。至於張易之、張昌宗兩個,其畏憚宋璟,與向日畏憚狄仁傑一般。當初狄仁傑存日,適海國進貢一裘,名曰集翠裘,乃集翠鳥身上軟毛做成的,最輕暖鮮麗,是一件奇珍難得之物。張昌宗見而欲之,恃愛乞恩求賜,太后便把來賜與他。昌宗謝了恩,便就御前穿著起來,太后看了笑道:“你著了此裘,越覺嫵媚了。”昌宗欣欣得意。適狄仁傑入宮奏事,太后既準其所奏之事,意欲引仁傑與昌宗親昵,因見几案之上,有棋局棋子,遂命二人對坐弈棋。二人領旨,彼此坐定。太后道:“棋高者用白棋,昌宗棋頗高。”仁傑起身奏道:“臣自信是精白一心,涅而不淄之人,弈雖小數,願從其類,請用白者。”太后道:“任卿取用可也,但你二人,須各賭一物,今所賭何物?”仁傑道:“請即賭昌宗身所穿之裘。”太后道:“卿以何物為對?”仁傑道:“臣亦即以身所穿紫袍為對。”太后笑道:“此集翠裘,價逾千金,卿袍安能與相抵?”仁傑道:“此袍乃大臣朝見奏對之衣;昌宗此裘,乃嬖佞寵幸之服。以袍對裘,臣猶不屑也。”太后聞言,笑而不答,昌宗心赧氣沮,遂累局連北。仁傑即對御褫其裘,披於身上,謝恩而出,至光范門,便脫下來,付家奴服之而歸。太后知之,亦置不問。因此群小都畏憚他。在廷正人,如張柬之、桓彥范、敬暉、袁恕己、崔元(日韋)等,又皆仁傑所薦引,與宋璟共矢忠心,誓除逆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