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隋唐演義》第二十一回 借酒肆初結金蘭 通姓名自顯豪傑


尤通先時騎的馬,著人打回,與咬金同行。到了家裡,促膝而坐,說連年水旱,家道消乏,要出門營運,路上難走,要求老兄同行,賺來東西平分。咬金道:“你要我做夥計么?”尤通道:“這卻說差了,小弟久仰義勇,無由一見,今日訂交,須要結為兄弟,永遠相交,再無疑貳。”咬金道:“小弟粗笨,怎好結拜?”尤通道:“小弟夙願,不必推辭。”二人敘了年紀,尤通長咬金五歲,就拜為兄,咬金為弟,拈香八拜,誓同生死,患難扶持。正是:
結交未可分貧富,定誼須堪托死生。
咬金道:“出路固好,只是我母親在家,無人看管,如何是好?”尤通道:“既為兄弟,令堂是小弟的伯母,自當接過寒家供養,就是今夜接得過來才妙。”咬金道:“小弟賣了柴扒,有幾個錢,糴幾顆米兒回去,才好見他。今日柴扒又不會賣得,天色已晚,猝然要他到宅上來,他也未必肯信。”尤通道:“說得有理。這卻不難,今夜先取一錠銀子,去與令堂為搬移之費,他見了自然歡喜,自然肯來了。”咬金道:“這倒使得,快些拿來!”尤通袖中出銀一錠,遞與咬金,咬金接來,就入袖中,略不道謝。尤員外一面吩咐擺飯,咬金心中歡喜,放開酒量,杯杯滿,盞盞乾,不知是家釀香醪,十分酒力,只見甜津津好上口,選連倒了幾十碗急酒,漸漸的醉來了;勸他再請一杯,倒吃下三四碗。尤員外怕他吃得太醉了,倒囑咐咬金快去迎請令堂過來,明日好日,便要出門做生業。咬金只得起身,雖是醉中,一心牽繫著這一錠銀子,把破衣裳的袖兒,很命捏緊,打躬唱喏,作別出門;不想袖口雖是捏緊,那袖底卻是破的,舉手一拱,那錠銀子早在脅肋邊溜將下來,滾在地上,正在尤家大門口,那些莊客看見,拾將起來,向尤通道:“員外適才送他的銀子,倒脫落在這裡,可要趕上去送還他?”尤通道:“我送銀子與他,正在此懊悔。”莊客道:“既要送他,如何又懊悔起來?”尤通道:“這人是個沒囗茸的,拿了回去,倘然母子商量起來不肯來了,也沒法處置他,如今落掉了這錠銀子,少不得放我不下,今晚母子必定同來。”
卻說咬金一路捏了袖口,走到家中,見了母親,一味歡喜。母親餓得半死,見他吃得臉紅,不覺怒從心上起,嗔罵道:“你這畜生,在外邊吃得這般醉了,竟不管我在家中無柴無米,餓得半僵,還要呆著臉笑些什麼!我且問你,今日柴扒已賣完,賣的錢卻怎么用了?”咬金笑道:“我的令堂,不須著惱,有大生意到了,還問起柴扒做甚!”母親道:“你是醉了的人,都是酒在那裡說話,我那裡信你。”咬金道:“母親若不肯信,待我袖裡取出銀子來你看。”母親道:“銀子在那裡?”咬金摸袖,不見了銀子,又摸那一隻袖,跌腳嘆道:“一錠銀子掉在那裡去了?”母親道:“我說是醉話,那裡有什麼銀子!”咬金睜眼道:“母親若不信孩兒,孩兒就抹殺在母親面前。孩兒憑著大醉,決不敢欺誑母親,孩兒今日馱著柴扒,街坊村落,周回走轉,沒有人買,在酒店上吃酒。不想遇著個財主,武南莊的尤員外,一見如故,拉孩兒回去。孩兒就把幾把柴扒,算清酒錢,跟到他家。他與孩兒結拜弟兄,要同孩兒出去做些生理。孩兒道母親在家,無人奉養。他說連夜接了過來,先送一錠銀子,為搬移之費。孩兒心中歡喜,多吃了幾杯,又恐怕遺失了,一路里把衣袖捏緊。不想這作怪的東西,倒在袖樁邊鑽了出去。你若不信,如今就馱你到他家去,便知孩兒說話不虛了。”母親道:“既如此,我如今就同你去,家中左右沒有傢伙,鎖了門就去罷。我肚裡餓得緊,卻怎么處?”咬金道:“你熬到他家,只怕吃不盡,消化不及,要囫圇撒出來哩!”說罷,將門鎖上,馱了母親,黑暗裡直到武南莊尤家門首,酒都弄醒了。咬金放下母親,忙去叩門。管門的早就受員外吩咐,料他必來,一聞咬金叩門,隨即開了,進去報與員外得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