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隋唐演義》第八回 三義坊當鐧受醃臢 二賢莊賣馬識豪傑


喜逢伯樂顧,冀北始空群。
問老者道:“你是鞭杖行,還是獸醫出身?”老者道:“我也不是鞭杖行,也不是獸醫。老漢今年六十歲了,離城十五里居住。這四束柴有一百多斤,我挑進城來,肩也不曾換一換,你這馬輕輕的撲了一口青柴,我便跌了一交,就知這馬韁口還好;只可惜你頭路不熟,走到這馬市里來。這馬市里買馬的,都是那等不得窮的人。”叔寶笑道:“怎么叫做等不得窮的人?”老者道:“但凡富貴子弟,未曾買馬,先叫手下人拿著一副鞍轡跟著走。看中了馬的毛片,搭上自己的鞍轡,放個轡頭,中意方才肯買。他怎肯買你的病馬培養?自古道:‘買金須向識金家。’怎么在這個所在出脫病馬來?你便走上幾日,也沒有人瞧著哩!”叔寶道:“你賣柴的小事。你若引我去賣了這匹馬,事成之後,送你一兩銀子牙錢。”老者聽說,大喜道:“這裡出西門去十五里地,有個主人姓單,雙名雄信,排行第二,我們都稱他做二員外。他結交豪傑,買好馬送朋友。”
叔寶如酒醉方醒,大夢初黨的一般,暗暗自悔:“我失了檢點。在家時常聞朋友說:‘潞州二賢莊單雄信,是個延納的豪傑。’我怎么到此,就不去拜他?如今弄得衣衫襤褸,鵠面鳩形一般,卻去拜他,豈不是遲了!正是臨渴掘井,悔之無及。若不往二賢莊去,過了此渡,又無船了,卻怎么處?也罷,只是賣馬,不要認慕名的朋友就是了。老人家,你引我前去;果然賣了此馬,實送你一兩銀子。”老者貪了厚謝,將四束柴寄在豆腐店門口,叫賣豆腐的:“替我照管一照管。”扁擔頭上,有一個青布口袋兒,袋了一升黃豆,進城來換茶葉的。見馬餓得狠,把豆兒倒在個深坑塘裡面,扯些青柴,拌了與那馬且吃了。老莊家拿扁擔兒引路,叔寶牽馬竟出西門。約十數里之地,果然一所大莊,怎見得?但見:
碧流縈繞,古木陰森。碧流鶯繞,往來魚騰縱橫;古木陰森,上
下鳥聲稠雜。小橋虹跨,景色清幽;高廈雲連,規模齊整。若非舊
閥,定是名門。
老莊家持扁挑過橋人莊。叔寶在橋南樹下拴馬,見那馬瘦得不像模樣,心中暗道:“己所不欲,勿施於人。我也看不上,教他人怎么肯買?”因連日沒心緒,不曾牽去飲水啃青刷釒包,鬃尾都結在一處。叔寶只得將左手衣袖捲起,按著馬鞍,右手五指,將馬領鬃往下分理。那馬怕疼,就掉過頭來,望著主人將鼻息亂扭,眼中就滾下淚來。叔寶心酸,也不去理他領鬃,用手掌在他項上,拍了這兩掌道:“馬耶,馬耶!你就是我的童僕一般。在山東六府馳名,也仗你一背之力。今日我月建不利,把你賣在這莊上,你回頭有戀戀不捨之意,我卻忍心賣你,我反不如你也!”馬見主人拍項吩咐,有欲言之狀:四蹄踢跳,嘶喊連聲。叔寶在樹下長嘆不絕。正是:
威負空群志,還余歷塊才。慚無人剪拂,昂首一悲哀。
卻說雄信富厚之家,秋收事畢,閒坐廳前。見老人家豎扁擔於窗扇門外邊,進門垂手,對員外道:“老漢進城賣柴,見個山東人牽匹黃驃馬要賣;那馬雖跌落膘,韁口還硬。如今領著馬在莊外,請員外看看。”雄信道:“可是黃驃馬?”老漢道:“正是黃驃馬。”雄信起身,從人跟隨出莊。
叔寶隔溪一望,見雄信身高一丈,貌若靈官,戴萬字頂皂莢包金,穿寒羅細褶,粉底皂鞋。叔寶自家看著身上,不像模樣得緊,躲在大樹背後解淨手,抖下衣袖,揩了面上淚痕。雄信過橋,只去看馬,不去問人。雄信善識良馬。把衣袖撩起,用左手在馬腰中一按。雄信膂力最狠,那馬雖筋骨峻(山曾),卻也分毫不動。托一托頭至尾,準長丈余,蹄至鬃,準高八尺;遍體黃毛,如金絲細卷,並無半點雜色。此馬妙處,正是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