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隋唐演義》第二十二回 馳令箭雄信傳名 屈官刑叔寶受責


莫言萍梗隨漂泊,喜見因風有聚時。
伯當對雄信道:“這便是柴郡馬。”都序齒揖了。單雄信道:“還有適才大膂力的朋友呢?”尤俊達道:“是敝友程知節。”大家也都大笑,見了禮。尤俊達要留眾人回莊歇馬。雄信道:“今日是九月二十一日,若到寶莊,恐誤壽期。拜壽之後,尊府多住幾日。賢弟的禮物可曾帶來?”俊達道:“不過是折乾的意思。”
共十一友同進濟南。離齊州有四十里地,已夕陽時候,到了義桑村,有三四百戶人家。這個市鎮,因遍地多種桑麻,且是官地,任憑民間採取,故叫做義桑村,春末夏初蠶忙時,也還熱鬧。九月間秋深天氣,人家都關門閉戶,只有一家大姓,起蓋一帶好樓,迎接往來客商。手下人都往義桑村投店。眾豪傑至店門下馬,店主著伙家搬行李進書房,馬牽槽頭上料,眾豪傑邀上草樓飲酒。忽然官路上三騎馬趕路而來。這三騎卻是何人?乃幽州羅公差官,為雄信令箭,知會張公謹、史大奈、尉遲兄弟聞知,史大奈還是新旗牌,沒有職任,打發他先行。尉遲兄弟打手本,進帥府知會公子羅成。公子與母親講,老夫人卻也記得九月二十三日,是嫂嫂的整壽,商議差官送禮,尉遲托公子攛掇謀差山東,假公濟私,就與秦母拜壽。這來的就是尉遲南、尉遲北,卻還帶一名背包袱的馬夫,共是三騎馬。恰好那日也到義桑村。主人櫃裡招呼二位老爺道:“齊州還有四十里路,途中沒有宿頭,在小店安歇了罷。”尉遲吩咐,叫手下把包接過,尉遲兄弟下馬進店,主人出櫃相迎道:“二位先前有幾位老爺,一行樓上飲酒多時,言語想是醉了。二位老爺卻是貴客,上樓恐有不便。樓下有一張乾淨的座頭,就自在用晚飯罷。”尉遲甫道:“這主人著實知事,那酒後的人,我們不好和他相處,就在樓下罷。”主人吩咐擺上酒飯,兄弟二人自用。
且說樓上的那十一個豪傑,飲酒作樂。酒方半酣,獨程咬金先醉。他好酒。遇了酒直等醉才住,拿這一杯酒在手中,又想那心上這些窮事:“在關外多年,何等苦惱。回家不久,遇尤員外相邀長葉林,做了這樁生意,今日結交天下豪傑,我也快活。”這些話在腹內躊躇,他胸里有這個念頭,口裡就叫將出來。吃幹了這鐘酒,把酒鍾往桌上狠狠的一放,就像自己呼乾的,叫一聲:“我快活!”手放杯落,杯如粉碎,還不打緊,腳下一蹬,把樓板蹬折了一塊。
量為歡中闊,言因醉後多。
山東地方人家起蓋的草樓,樓板卻都是楊柳木鋸的薄板,上又有節頭,怎么當得他那一腳?蹬折樓板,掉下灰塵,把尉遲兄弟酒席,都打壞了。尉遲南還尊重,袖拂灰塵道:“這個朋友,怎么這樣村的!”尉遲北卻是少年英雄,那裡容得,仰面望樓上就罵:“上面是什麼畜生,吃草料罷了,把蹄子怎么亂搗!”咬金是容不得人的,聽見這人罵,坐近樓梯,將身一躍,就跳將下來,徑奔尉遲北。尉遲北抓住程咬金,兩個豪傑膂力無窮,羅緞衣服,都扯得粉碎,桌球劈拍,拳頭亂打。還虧那草樓像生根柱棵,不然一霎兒就捱倒了。尉遲南不好動手幫兄弟,自展他的官腔,叫酒保:“這個地方是什麼衙門管的?”覺道他就是個官了。雄信樓上聞言,也就動起氣來,道:“列位,下邊這個朋友,出言也自滿。野店荒村,酒後鬥毆相爭,以強為勝,問什麼衙門該管,管得著那一個?都下去打”那問甚什麼衙門,該管地方的!卻是幽州土音,上面張公謹,卻是幽州朋友。公謹道:“兄且息怒,像是故鄉里的聲音。”雄信道:“賢弟快下去看。”
公謹下樓梯,還有幾步,就看見尉遲南,轉身上來對雄信道:“卻是尉遲昆玉。”雄信大喜,叫速速下去。尉遲南看見公謹,同一班豪傑下來,料是雄信朋友,喝退尉遲北。尤俊達也喝回程咬金。咬金、尉遲,更換衣服,都來相見,彼此陪禮。主人叫酒保拿斧頭上樓,把蹬壞的一塊板,都敲打停當,又排一桌齊整酒上去。單雄信一乾共十三等好漢,掌燈飲酒。這一番酒興,都有些鬧闌了,各人好惡不同,愛飲的,樓上燈下,殘肴剩酒行令猜拳;受不得勞碌的,叫手下打了鋪蓋,客房中好去睡了;又有幾個高興的,出了酒店,夜深月色微明,攜手在桑林裡面,敘相逢間闊之情。樓上吃酒的張公謹、白顯道、史大奈,原是酒友,因大奈打雷台,在幽州做官,間別久了,要吃酒敘話。那童佩之、金國俊,日間被程咬金殺敗了一陣,骨軟筋酥;柴嗣昌也是驕貴慣了的人,先去睡了。單雄信、尤員外、王伯當、李玄遂、尉遲南這五個人,在桑林中說話良久,也都先後睡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