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隋唐演義》第五回 秦叔寶途次救唐公 竇夫人寺中生世子


猛虎初離穴,咆哮百獸驚。
大喊一聲道:“響馬不要無禮,我來也!”只這一聲,好似牙縫裡迸出春雷,舌尖上震起霹靂。只是人見他一人一騎,也不慌忙,就是唐公見了,也不信他濟得事來。故此這乾假強盜,還迷戀著唐公廝殺,眼界中那有一個捕盜公人在黑珠子上?直待秦叔寶到了戰場上,才有一二人來支架。戰乏的人,遇到了一個生力之人,人既猛勇,器械又重,才交手早把兩個打落馬下。這番眾強盜發一聲喊,只得丟了李淵,來戰叔寶。這叔寶不慌不忙,舞起這兩條鐧來。
單舉處一行白鷺,雙呈時兩道飛泉。飄飄密雪向空鏇,凜凜寒
濤風卷。馬到也,強徒辟易;鐧來也,山嶽皆寒。戰酣塵霧欲遮
天,蛟龍離陷阱,狐兔遁荒阡。
前時這乾強徒,倚著人多,把一個唐公與這些家丁逼來逼去,甚是威風。這番遇了秦叔寶,里外夾攻,殺得東躲西跑,南奔北竄:也有逃入深山裡去的,也有閃在林子裡的。唐公勒著馬,在空處指揮家丁,助叔寶攻擊。識勢的走得快,逃了性命;不識勢的,少不得折臂傷身。弄得這乾人:
猶如落葉遭風卷,一似輕冰見日消。
早有一個著了鐧墜馬的,被家丁一簇,抓到唐公面前。唐公道:“你這廝怎敢聚集狐群狗黨,驚我過路官員?拿去砍了罷!”這人戰戰兢兢道:“小人不是強盜,是東宮護衛,奉宇文爺將令,道爺與東宮有仇,叫小人們打劫爺。上命差遣,原不乾小人們事。”唐公道:“我與東宮有何仇?你把來唐塞,希圖脫死?本待砍你狗頭,憐你也是貧民,出於無奈,饒你去罷!”這人得了命,飛走而去。唐公看那壯士時,還在那廂惡狠狠覓人廝殺。唐公道:“快去請那壯士來相見!”只見一個家丁,一騎趕到道:“家爺請相見?”叔寶道:“你家是誰?”家丁道:“是唐公李爺。”叔寶兜住馬,正在躊躇,只見又是一個家丁趕到道:“壯士快去,咱家爺必有重謝哩!”叔寶聽了一個謝字,笑了一笑道:“咱也只是路見不平,也不為你家爺,也不圖你家謝。”說罷帶轉馬,向大道便走。
生平負俠氣,排難不留名。生死鴻毛似,千金一諾輕。
唐公見家丁請不來壯士,忙道:“這原該我去謝他,怎反去請他?這還是我不是了!”吩咐家丁:“你們且去趲家眷上來,我自趕上謝他罷!”忙忙帶緊絲韁,隨叔寶後邊趕來道:“壯士且住馬,受我李淵一禮。”叔寶只是不理。唐公連叫幾聲,見他不肯住足,只得又趕道:“壯士,我全家受你活命之恩,便等我識一識姓名,報德俟異日何妨?”此時已趕下有十餘里。叔寶想:“樊建威在前,趕上時,少不得問出姓字,不如對他說了,省得他追趕。”只得回頭道:“李爺不要追趕了!小人姓秦名瓊便是。”連把手擺上兩擺,把馬加上一鞭,箭也似一般去了。正是:
山色不能傳俠氣,溪流不盡瀉雄心。
功勳未得銘鐘鼎,姓字居然照古今。
唐公欲待再追,戰久馬力已乏,又且一人一騎,在道兒上跑,倘有不盡餘黨,乘隙生變,那裡更討壯士出來?只得歇馬。但是順風,加上馬鑾鈴響,剛聽得一個瓊字,又見他搖手,錯認作五行,生生地把一個瓊五,牢牢刻在心裡,不知何日是報恩之日。放馬正要走回,卻見塵頭起處,一馬飛來。唐公道:“不好了!這廝們又來了!且莫與他近前,看我手段。”輕拽雕弓,射一箭去,早見那人落馬。再看塵頭到處,正是自己家眷。唐公正在敘說,得瓊五救應,殺散賊,這真是大恩人,兩兩慰諭。只見幾個腳夫,與村莊農夫,趕到唐公馬前,哭哭啼啼道:“不知小人家主何事觸犯老爺,被老伯射死?”唐公道:“我不曾射死你甚主人!”眾人哭道:“適才拔下喉間箭,見有老爺名字。”唐公道:“喔,適才我與一乾強盜相殺方散,恰遇著一人飛馬而來,我道是響馬餘黨,曾發一箭,不料就射死是你主人,這也是我誤傷。你主人叫甚名字?是何處人?”眾人道:“小人主人,乃潞州二賢莊上人。姓單名道,表字雄忠,在長安販緞回來到此。”唐公道:“死者不能復生,叫我也無可奈何了。便到官司也是誤傷,不過與些埋葬。你家還有甚人?”眾人道:“還有二員外單通,表字雄信。”唐公道:“這等你回家,對你二員外說:我因剿盜,誤傷你主人,實是錯誤。我如今與你銀子五十兩,你從厚棺殮,送回鄉去。待我回籍時,還差官到潞州,登堂弔孝。”安慰了一番。自古道:“窮不與富斗,富不與官斗。”況在途路之中,眾人只得隱忍,自行收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