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隋唐演義》第八十回 安祿山入宮見妃子 高力士沿街覓狀元


至次日,夫人不肯就放國楨出來,國楨也戀戀不忍言別。流連了四五日。那知殿試放榜,秦國楨狀元及第,秦國模中二甲第一。金殿傳臚,諸進士畢集,單單不見了一個狀元。禮部奏請譴官尋覓。玄宗聞知秦國模,即國楨之兄,傳旨道:“不可以弟先兄,國楨既不到,可改國模為狀元,即日赴瓊林宴。”國模啟奏道:“臣弟於延試日出朝,至集慶坊,遇社會擁擠,與臣相失,至今不歸。臣遣家僮四處尋問未知蹤跡,臣心甚惶惑。今乞吾皇破例垂恩,暫緩瓊林赴宴之期,俟臣弟到時補宴,臣不敢冒其科名。”玄宗準奏,姑寬宴期,著高力士督率員役於集慶坊一帶地方,挨街挨巷,查訪狀元秦國楨,限二日內尋來見駕。這件奇事,鬨動京城,早有人傳入夫人耳中。夫人也只當做一件新聞,述與秦國楨道:“你可曉得外邊不見了新科狀元,朝廷差高太監沿路尋訪,豈不好笑。”國楨道:“新科狀元是誰?”夫人道:“就是會榜第一的秦國楨,本貫齊州,附籍長安,乃秦叔寶的後人。”國楨聞言,又喜又驚,急問道:“如今狀元不見,瓊林宴怎么了?”夫人道:“聞說朝廷要將那二甲第一秦國模,改為狀元;國模推辭,奏乞暫寬宴期,待尋著狀元,然後覆旨開宴哩!”國楨聽罷,忙向夫人跪告道:“好夫人,救我則個。”夫人一把拖起道:“這為怎的?”國楨道:“實不相瞞,前日初相見,不敢便說真名姓,我其實就是秦國楨。”
夫人聞說,呆了半晌,向國楨道:“你如今是殿元公了,朝廷現在追尋得緊,我不便再留你,只得要與你別了,好不苦也。”一頭說,一頭便掉下淚來。國楨道:“你我如此恩愛,少不得要圖後會,不必愁煩。但今聖上差高太監尋我,這事弄大了,倘究問起來,如何是好?”夫人想了一想道:“不妨,我有計在此。”便叫侍女取出一軸畫圖,展開與國楨看,只見上面五色燦然,畫著許多樓台亭閣,又畫一美人,憑欄看花,夫人指著畫圖道:“你到御前,只說遇一老媼云:奉仙女之命召你,引至這般一個所在,見這般一個美人,被他款住。所吃的東西,所用的器皿,都是外邊絕少的,相留數日,不肯自說姓名,也不問我姓名,今日方才放出行動,都被他以帕蒙首,教人扶掖而行,竟不知他出入往來的門路。你只如此奏聞,包管無事。”國楨道:“此何畫圖,那畫上美人是誰,如何說遇了他,便可無事?”夫人道:“不必多問,你只仔細看了,牢牢記著,但依我言啟奏。我再托人賄囑內侍們,於中周鏇便了。本該設席與你送行,但欽限二日尋到,今已是第二日了,不可遲誤,只奉三杯罷。”便將金杯斟酒相遞,不覺淚珠兒落在杯中,國楨也悽然下淚。兩人共飲了這杯酒。國楨道:“我的夫人,我今已把真名姓告知你了,你的姓氏也須說與我知道,好待我時時念誦。”夫人道:“我夫君亦系朝貴,我不便明言;你若不忘恩愛,且圖後會罷。”說到其間,兩下好不依依難捨。夫人親送國楨出門,卻不是來時的門徑了,別從一曲徑,啟小門而出。看官,你道那夫人是誰?原來他覆姓達奚,小字盈盈,乃朝中一貴官的小夫人。這貴官年老無子,又出差在外,盈盈獨居於此,故開這條活路,欲為種子計耳。正是:
欲求世間種,暫款榜頭人。
當下國楨出得門來,已是傍晚的時候,踉踉蹌蹌,走上街坊。只見街坊上人,三三兩兩,都在那裡傳說新聞。有的道:“怎生一個新科狀元,卻不見了,尋了兩日,還尋不著?”有的道:“朝廷如今差高公公子城內外寺觀中,及茶坊酒肆妓女人家,各處挨查,好像搜捕強盜一般。”國楨聽了,暗自好笑。又走過了一條街,忽見一對紅棍,二三十個軍牢,擁著一個騎馬的太監,急急的行來。國楨心忙,不覺沖了他前導。軍牢們呵喝起來,舉棍欲打。國楨叫道:“呵呀!不要打!”只聽得側首小巷裡,也有人叫道:“呵呀,不要打!”好似深山空谷中,說話應聲響的一般。原來那馬上太監,便是奉旨尋狀元的高力士,他一面親身追訪,一面又差人同著秦家的家僮,分頭尋覓,此時正從小巷出來。那家僮望見了主人,恰待喊出來,卻見軍牢們扭住國楨要打,所以忙嚷不要打,恰與國楨的喊聲相應。當下家僮喊道:“我家狀元爺在此了!”眾人聽說,一齊擁住。力士忙下馬相見說道:“不知是殿元公,多有觸犯,高某那處不尋到,殿元兩日卻在何處?”國楨道:“說也奇怪,不知是遇怪逢神,被他阻滯了這幾時,今日才得出來,重煩公公尋覓,深為有罪。今欲入朝見駕,還求公公方便。”力士道:“此時聖駕在花萼樓,可即到彼朝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