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隋唐演義》第三十一回 薛冶兒舞劍分歡 眾夫人題詩邀寵


秋水截成。青雲交紹頭上髻,松盤百縷;碧月充作耳邊璫,斜掛一
雙。寶釧低(身單)鸞鸞飛,繡帶輕飄金鳳舞。梨花高削兩肩,楊柳
橫拖雙黛。毫無塵俗,恍疑天上掌書仙;別有風情,自是人間豪俠女。
煬帝見了薛冶兒,便說道:“你這小妮子,既曉得舞劍,如何不舞與朕看,卻在背後賣弄?”冶兒答道:“舞劍原非韻事,被眾美人逼勒不過,偶然耍子,有何妙處,敢在萬歲與娘娘面前獻醜?”煬帝笑道:“美人舞劍,乃是美觀,如何反說不韻?賜他一杯酒,舞一回與朕看。”冶兒不敢推辭,飲了酒,取了兩口寶劍,走到階下,也不攬衣,也不挽袖,便輕輕的舞將起來。初時一來往,還裊裊婷婷,就如蜻蜓點水,燕子穿花,逞弄那些美人的姿態;後漸漸舞得緊了,便看不見來蹤去跡。兩口寶劍,寒森森的就像兩條白龍,在上下盤鏇。再舞到妙處時,劍也看不見,人也看不見,只見冷氣颼颼,寒光閃閃,一團白雪,在階前亂滾。煬帝與蕭後看了,喜得眉歡眼笑,拍手稱好。
冶兒舞了半晌,忽然就地一滾,直滾到東南角上。煬帝疑惑,在席上直站起來看。只聽得翻天的一聲響,碗大的一株棗樹,砍將下來,驚得內監與眾美人都避進院。冶兒將身一閃,徐徐收住寶劍,恍如雪堆銷盡,現出一個美人來的模樣,輕輕的走到檐前,將雙劍放下,氣也不喘,面也不紅,髮絲一根也不散亂,階前並無半點塵埃飛起。望他走來,仍舊衣裳楚楚,笑容可掬。煬帝不覺拍桌嘆賞道:“奇哉冶兒!直令人愛死!”就叫冶兒近身,用手在他身上一摸,卻又香溫玉軟,柔媚可憐,就像連劍也拿不動的。心下十分歡愛,因對蕭後道:“冶兒美人姿容,英雄伎倆,非有仙骨,不能到此,若非今日,朕又幾乎錯過。”蕭後道:“如今也未遲,真箇我見猶憐。”煬帝見說,就大笑起來。正是:
能臻化境真難測,伎到精時妙入神。
試看玉人渾脫舞,梨花滿院不揚塵。
煬帝歸到席上,蕭後道:“今日之樂,比往日更覺快暢,皆夏夫人之惠也。”夏夫人道:“妾有何功,幸賴冶兒舞劍,庶不寂寞耳。陛下與娘娘該進一巨觴,冶兒亦當以酒酬之。”煬帝笑道:“難道主人到不飲?”夏夫人答道:“妾自然奉陪。”正要斟酒,只見宮娥進來報導:“眾位夫人進院來了。”夏夫人見說,忙起身出去接了進來。十六院夫人,一位也不少,上前見過了煬帝與蕭後。夏夫人與眾位夫人敘過了禮,叫左右重整杯盤,入席坐定。煬帝笑道:“你們這時候才來見朕,不怕主司責罰么?先罰三杯一個,然後把詩來呈。”謝夫人道:“主司今日卻輪不到陛下了,還該讓娘娘,陛下只好做個副主考。”煬帝道:“這是什麼緣故?”狄夫人道:“吾輩女門生,自然該娘娘收入宮牆,陛下理直迴避,始免嫌疑。”蕭後道:“易經葩經,各服一經,還是陛下善於作養人材。”煬帝亦笑道:“御妻久著關睢雅化,深得詩經之旨。”蕭後笑道:“不比陛下一味春秋。”引得眾夫人美人,都大笑起來。
秦夫人在宮奴手裡,取詩稿一本呈上。煬帝揭開第一頁來看,見上寫“仁智院臣妾薑桂,恭呈御覽”,下邊一個小小方印“月仙氏”。煬帝看了,笑對姜夫人道:“論來還該序齒詮次,你的年紀最小,為甚把你列為首唱?”姜夫人答道:“昨日因楊夫人、周夫人說先完的先錄,不必拘泥。妾是腹中空虛,無可思索,故此僭越。比不得眾夫人們,肚子裡有物,要細細推敲揣摩。”話未說完,秦夫人對著姜夫人道:“我們被你說也罷了,怎么獨嘲笑起沙夫人來?”姜夫人道:“妾何嘗嘲笑沙夫人?”秦夫人道:“你說肚子裡有物,不是打趣他么?”姜夫人道:“妾實不知,望沙夫人恕罪。”蕭後聽說,忙問道:“依眾夫人說來,可是沙夫人恭喜了,這也是九廟之靈,陛下之福。”煬帝口也不開,覷著沙夫人注目的看。只見沙夫人桃花臉上,兩朵紅雲,登時現將出來,垂頭無言。煬帝看見光景,有些廝像,問下首梁夫人道:“妃子是誠實人,實對朕說,沙妃子的喜,是真是耍?”梁夫人在桌底下伸出三個指來,低低的答道:“三個月了。”煬帝見說,大喜道:“妙極,妙極!快取熱酒來,待朕飲三大杯,御妻也飲三杯。”楊夫人道:“此皆娘娘德化所致,使妾等普沾恩澤也。三杯豈足以報娘娘萬一,陛下何功,卻要吃起三大觴來?”煬帝笑道:“雖然朕沒有大功,亦曾少效微勞。”惹得眾人都大笑起來。煬帝把手亂指道:“你們眾妃子,一概都吃三杯。”又笑對沙夫人道:“妃子只飲一杯罷。”賈夫人道:“一回兒就是陛下徇私了。剛才說妾們一概吃三杯,為何沙夫人反只要吃一杯?”江夫人道:“少刻,詩詞若是陛下看得不公,還要求娘娘磨勘。”煬帝一頭笑飲,看姜夫人的詩,卻是一首絕句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