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隋唐演義》第十回 東嶽廟英雄染疴 二賢莊知己談心


這觀主卻不是等閒之人,他姓魏,名征,字玄成,乃魏州曲城人氏。少年孤貧,卻又不肯事生業,一味好的是讀書。以此無書不讀,莫說三墳五典、八索九邱、諸子百家、天文地理、韜略諸書,無不精熟,就是詩詞、歌賦、小技,卻也曲盡其妙。且又素有大志,遇著英雄豪傑,傾心結納。因是隋時重門蔭,薄孤寒,一時當國的卿相,下至守令,都是一乾武臣,重的是膂力,薄的是文墨。自嘆生不遇時,隱居華山,做了道士。後過一個道友,姓徐名洪客,與他意氣相投,道:“隋主猜忌,諸子擅兵,自今一統,也只是為真人掃除,卻不能享用。我觀天像,真人已生。大亂將起,子相帶貴氣,有公卿之骨,無神仙之分。可預先打點一個王佐,應時而起,朝夕只與他講些天文,說些地理、帷幄奇謀,疆場神策。”忽一日對魏徵道:“昨觀王氣,起於參井之分,應是真人已生。罡星復人趙魏分野,應時佐命已出,王氣猶未王,其人尚未得志。罡星色多沉晦,其人應罹困厄。不若你我分投求訪,交結於未遇之先,異日再與子相會。”洪客遂入太原,魏徵卻在潞州。他見單雄信英雄好客,是一個做得開國功臣的,因此借離東嶽廟中,圖與交往,且更要困厄中尋幾個豪傑出來,以為後日幫手。這日正在鶴軒內看誦黃庭。正是:
無心求羽化,有意學鷹揚。
香火進報導:“有個酒醉漢,跌倒在東嶽殿上。隨身兵器,將磨細方磚,打碎了好幾塊,攙又攙他不動,來報老爺知道。”魏玄成想:“昨夜仰觀天像,有罡臨於本地,必此人也。待我自家出去。”離了鶴軒,逕到殿上來,見叔寶那狼狽的景像:行李摜在一邊,也沒人照管,一隻臂膊屈起,做了枕頭,一手瘸著,把破衣袖蓋了自己的面貌。香火道:“方才那隻腳還絆在門檻上,如今又縮下來了。”魏玄成上前把手揭開衣袖,定睛一看,見滿面通紅。他得的陽症,類於酒醉,不能開言,但睜著兩個大眼。魏徵點頭嘆道:“兄在窮途,也不該這等過飲。”叔寶心裡明白,喉中咽塞,講不出話來,掙了半日,把右手伸將出來,在方磚上寫“有病”兩字。那方磚雖淨,未免有些灰塵,這兩字倒也看得清楚。魏玄成道:“兄不是酒困,原來是有恙。”叔寶把頭點一點。玄成道:“不打緊。”叫道人:“房中取我的棕團過來。”放在叔寶面前,盤膝坐下,取叔寶的手,放在自己膝上。寸關尺三肪一呼四至,一吸四至,少陽經受症,內傷飲食,外感風寒,還是表症,不打緊。
卻只是大殿上風頭裡睡不得,後面又沒有空閒的房屋,叫道人就扶在殿上左首堆木料傢伙的一間耳房裡去。雖非精室,卻無風雨來侵。地上鋪些稻草,把粽團蓋上,放叔寶睡下,雙鐧因眾人拿不起;仍留在殿角。玄成把叔寶被囊打開,內有兩匹潞綢,紫衣一件,一張公文批回,又有十數兩銀子,就對叔寶道:“這幾件東西,恐兄病中不能照顧,待貧道收在房中,待兄病體痊可,交付還兄何如?那雙鐧,我叫道人搓兩條粗壯草繩,捆束在一處,就放在殿角耳門首,量人也偷不動,好借他來辟去些陰氣虛邪。”叔寶聽說伏地叩首。玄成把紫衣潞綢等件,收拾進房,在鶴軒中撮一帖疏風表汗的藥兒,煎與叔寶吃了,出了一身大汗,次日就神思清爽,便能開言,玄成不住的煎藥與叔寶吃,常來草鋪頭邊坐倒,與叔寶盤桓,漸將米湯調理,病亦逐漸安妥。
不覺二七一十四日,是日是十月十五日,卻是三元壽誕。近邊居民,在東嶽廟裡做會。五更天就開大門,殿上撞鐘擂鼓。叔寶身子虛弱,怎么當得?雖有玄成盤桓,卻無親人看管,垢面逢頭,身上未免有些齷齪,氣息難當。這些做會的人,個個憎嫌,七嘴八舌。正是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