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隋唐演義》第三十四回 灑桃花流水尋歡 割玉腕真心報寵


不一時,撐過了龍鱗渠,向南就是景明院。煬帝與秦夫人、妥娘,齊上岸來,見景明院門首,有寶輦停在外。原來蕭後因天氣炎蒸,曉得景明院大殿,窗牖宏敞,遂拉袁紫煙到此納涼;正與院主梁夫人,在殿上下棋。煬帝忙止住宮人,不許進去通報,同秦夫人悄悄走來,聰見簾內棋子敲響。要進殿庭,袁貴人在簾內,瞥看見,忙說道:“娘娘,陛下來了。”蕭後見說,忙起身同梁夫人、袁紫煙,出來迎接。煬帝笑道:“御妻為何不與朕說聲,私自到此?”蕭後笑道:“陛下不見妾的招紙么?”秦夫人忙問道:“娘娘,什麼叫做招紙?”蕭後道:“妾因宵來不見陛下進宮,就寫一張招紙,差宮奴各宮院找尋。”煬帝笑道:“御妻且說招紙上怎么樣寫法?”蕭後道:“招紙上么,寫道:妾自不小心,失去風流天子一個,身邊並無別物,倘有收留者,賞銀五百,報信者謝銀五十。”煬帝聽了大笑道:“難道朕一乾也不值,止值得五百兩?”引得眾夫人都大笑起來。煬帝坐在上面,看著棋抨說道:“你們可賭什麼?”梁夫人道:“賭是賭一件東西,停回與陛下說。”煬帝又道:“白的要輸了呢!御妻快在東角上,點了他那一雙的眼,若是弄得他死,還可以扯直。”蕭後笑道:“點眼是陛下的長技,只怕陛下就用氣力,也未必弄得他死。”
大家正在那裡說說笑笑,忽聽得笛聲隱隱而起。袁紫煙道:“笛聲從何處來?”煬帝正要側耳而聽,忽一陣荷風,從簾外吹來,吹得滿殿皆香。蕭後道:“香又從何處來?”煬帝忙叫捲起帘子,同蕭後走出殿外,只見二三十隻小船,滿載荷花,許多美人坐在中間,齊唱採蓮歌。雅娘、貴兒,各吹風笛酬和。眾人飛也似往北海中搖來,煬帝一望,乃是十六院美人宮女,見日斜風起,故一齊回掉。因大笑道:“這些宮女們,倒會耍子。”蕭後道:“皆賴陛下教養之功。”煬帝又笑道:“還虧御妻不妒之力。”笑說未了,那些船早望見煬帝在景明院,便不收入渠中,都一齊爭先趕快,亂紛紛的望殿邊搖來。搖到面前看時,大家的紅羅綠綺,都被水濺濕了。煬帝與蕭後鼓掌大笑了一回,梁夫人已吩咐擺宴在殿,請煬帝與蕭後進內,上坐了;秦夫人、梁夫人與袁貴人打橫。煬帝叫這些美人,都上殿來,把十來條龍草細席鋪地,安放上矮桌果盒,叫眾美人席地而坐,每人先賞酒三杯,然後傳花擊鼓,縱橫暢飲。煬帝見殿中薰風拂拂,全無半點暑氣,又見蕭後與眾夫人美人,各各嬌艷,打趣說笑,不覺吃的爛醉,遂起身攜著蕭後,到碧紗櫥中去睡。眾人也起身出殿,四散消遣。
蕭後睡了一回,見煬帝沉沉的睡去,便輕輕的抽身起來,與秦夫人。梁夫人、袁紫煙抹牌耍子。不上一個時辰,忽聽得煬帝在碧紗廚內,山搖地震的吆喝起來,蕭後與眾夫人大驚,忙走近前,看見煬帝睡在床上,昏迷不醒,緊緊兒將兩手抱住頭,口中不住的喊道:“打殺我也,打殺我也!”蕭後著了忙,急傳懿旨,宣太醫巢元方火速到西院來,診了脈,用了一劑安神止痛湯。蕭後親自煎好,輕輕的灌與煬帝服下,未能甦醒。各院夫人曉得了,如飛的又到景明院來看問。大家守在床前,一晝夜,還自昏迷不醒。時朱貴兒見這光景,飲食也不吃,坐在廂房裡,只顧悲泣。韓俊娥對貴兒說道:“酸孩子,萬歲爺的病體,料想你替不得的,為什麼這般光景?”朱貴兒拭了淚,說:“你們眾姊妹,都在這裡,靜聽我說:大凡人做了個女身,已是不幸的了;而又棄父母,拋親戚,點入宮來,只道紅顏薄命,如同腐草,即填溝壑。誰想遇著這個仁德之君,使我們時傍天顏,朝夕宴樂。莫謂我等真有無雙國色,逞著容貌,該如此寵眷,設或遇著強暴之主,不是輕賤凌辱,即是冷宮守死,曉得什麼憐香惜玉,怎能如當今萬歲情深,個個體貼得心安意樂。所以侯夫人恨薄命而自縊身亡,王義念洪恩而思捐下體,這都是萬歲感入人心處。不想於今遇著這個病症,看來十分沉重,設有不諱,我輩作何結局,不為悍卒妻,定作驕兵婦。”如何如何,說到傷心處,眾美人亦各嗚嗚的涕泣起來。袁寶兒道:“我想世間為人於者,盡有父母有難,願以身代。我們天倫之情雖絕,而君父之恩難忘,何不今夜大家禱告神靈,情願滅奴輩陽壽十年,燒一炷心香,或者感動天心,轉凶為吉,使萬歲即時甦醒,調理痊癒,也不枉萬歲平昔間把我們愛惜。”眾美人聽見寶兒說了,便齊聲贊道:“袁家妹子,說得有理。”齊到後庭中,擺設香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