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隋唐演義》第四十六回 殺翟讓李密負友 亂宮妃唐公起兵


今說翟讓,本是一個一勇之夫,無甚謀略。初時在群盜中,自道是英雄;及見李密足智多謀,戰勝攻取,也就覺得不及。又聽了賈雄、李子英一干人,竟讓李密獨尊,自己甘心居下。後來看人趨承,看他威權,卻有不甘之意。還有個兄翟弘,拜上柱國滎陽公,更是一個粗人,他道:“是我家權柄,緣何輕與了人,反在他喉下取氣?”又有一班幕下,見李密這乾僚屬興頭,自己處了冷局,也不免怏怏生出事來。所以古人云:物必先腐也,而後蟲生之。時若有人在內調停,也可無事;爭奈單雄信雖是兩邊好的,卻是一條直漢;王伯當、秦叔寶、程知節,只與李密交厚;徐世勣是有經緯的,怕在裡頭調停惹禍。
一日,翟讓把個新歸附李密的鄙陵刺史崔世樞,要他的錢,將來回了。李密來取不放。元帥府記室刑義期,叫他來下棋,到遲,杖了八十。房彥藻破汝南回,翟讓問他要金寶道:“你怎只與魏公不與我?魏公是我立的,後邊事未可知。”因此房彥藻、刑義期,同司馬鄭顴,勸李密剪除翟讓,李密道:“想我當初,實虧他脫免大禍,是我功臣;今遽然圖害,人不知他暴戾,反道我背義嫉賢,人不平我,這斷然不可。”忽又想:“翟讓是個漢子,但恐久後被他手下人扛幫壞了,也是肘腋之患。”鄭(廷頁)道:“毒蛇螫手,壯士解腕,英雄作事,不顧小名小義。今貪能容之虛名,受誅夷之實禍,還恐噬臍無及。”房彥藻道:“翟司徒遲疑不決,明公得有今日;明公亦如此遲疑,必為所先。明公大意,以為他粗人,不善謀人。不知粗人,膽大手狠,作事最毒。”李密道:“諸君這等善為我謀,須出萬全。”
次日李密置酒,請翟讓並翟宏、翟侯、裴仁基、郝孝德同宴,李密咐咐將士,須都出營外伺候,只留幾個在此服役。眾人都退,只剩房彥藻、鄭(廷頁)數人。陳設酒席,翟讓司馬府王儒信與左右還在,房彥藻向前稟道:“天寒,司徒扈從,請與犒賞。”李密道:“可倍與酒食。”左右還未敢去,翟讓道:“元帥既有犒賞,你等可去關領。”眾人叩謝而出,只有李密麾下壯士蔡建德,帶刀站立。閒話之時,李密道:“近來得幾張好弓,可以百發百中。”叫取來送與列位看。先送與翟讓,道是八石弓。翟讓道:“只有六石,我試一開。”離坐扯一個滿月,弓才滿,早被蔡建德拔出刀,照腦後劈倒在地,吼聲如牛,可憐百戰英雄,頃刻命消三尺!時單雄信、徐懋功、齊國遠、李如珪、邴元真五人,在賈司馬署中赴宴會,正在銜杯談笑之時,只見小校進來報導:“司徒翟爺,被元帥砍了。”雄信見說,吃了一驚,一隻杯子落在地上道:“這是什麼緣故!就是他性子暴戾,也該寬恕他,想當初同在瓦崗起義之時,豈知有今日?”邴元真道:“自古說兩雄不並棲,此事我久已料其必有。”徐懋功道:“目前舉事之人,那個認自己是雌的?只可惜。”李如珪道:“可惜那個?”懋功道:“不可惜翟兄,只可惜李大哥。”賈潤甫點頭會意。
正在議論之時,見手下進來說:“外邊有一故人,說是要會李爺的。”李如珪走出去,攜著一個人的手來,說道:“單二哥,又是一個不認得的在這裡。”雄信起身一認,原來是杜如晦,大家通名敘禮過了。杜如晦對徐懋功道:“久仰徐兄大才,無由識荊,今日一見,足慰平生。”徐懋功道:“弟前往寨中晤劉文靜兄,盛稱吾兄文章經濟,才識敏達,世所罕有。今日到此,弟當退避三舍矣!”雄信道:“克明兄,還是涿州張公謹處會著,直至如今,不得相晤,使弟輩時常想念。今日甚風吹得到此?”杜如晦道:“弟偶然在此經過,要會叔寶兄;不想他領兵黎陽去了。因打聽如珪兄在這裡,故此來望望,那曉得單二哥與諸位賢豪,多在這裡。所以魏公不多幾時,乾出這般大事業來,將來麟閣功勳,都被諸兄占盡了。”單雄信喟然長嘆道:“人事否泰,反覆無常,說甚麟閣功勳。聞兄出仕隋家,為溫城尉,為何事被黜?”如晦道:“四方擾攘之秋,戀此升斗之俸,被奸吏作馬牛,豈成大器之人?”大家又說了些閒話,辭別起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