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唐史演義》第七十一回 王叔文得君怙寵 韋執誼坐黨貶官


劍南西川節度使韋皋,鎮蜀已二十一年,服南詔,摧吐蕃,威德及民,功勳無比,累加官階,至檢校太尉,爵南康郡王。憲宗即位,因他表請監國,有定策功,當然再沛恩綸,厚加寵遇,不意恩詔尚未到蜀,太尉率爾歸天,生榮死哀,全蜀悲悼,到處繪像立祠,享祭不絕。皋本是京兆人氏,氣宇軒昂,性度豁達,張延賞為女擇婚,苦無當意,延賞妻苗氏,系故相苗晉卿女,夙善風鑒,既見韋皋,即語延賞道:“此人後必大貴,可選作東床。”延賞尚未允許,經苗氏再三慫恿,乃贅皋為婿。皋時尚微賤,隨延賞出鎮劍南,倜儻不羈,傲睨一切。延賞漸加白眼,連婢僕也瞧他不起,他也不以為意,唯苗氏待遇如常。張女泣語皋道:“韋郎!韋郎!七尺好男兒,學兼文武,乃常沈滯兒家,貽人笑罵么?”勖夫上達,卻也是個奇女。皋投袂而起,即向延賞處辭行。張女摒擋妝奩,盡作贐儀。延賞喜皋他往,亦贈以七馱物。皋出門東去,每過一驛,即遣還一馱,行經七驛,七馱物悉數璧還,惟挈妻所贈,及布囊書策,徑至京師,投入帥府幕中;輾轉推薦,得擢監察御史,出知隴州行營留事。德宗奔奉天,皋斬牛雲光,誅朱泚使,遣使上聞,因超遷奉義節度,鎮守西陲。見六十五回。貞元初年,加任金吾大將軍,持節西行,往代張延賞職。他卻改易姓名,以韋作韓,以皋作翱,疾馳至天回驛,去西川城僅三十里。延賞聞韓翱到來,正因他素不相識,未免滋疑,忽有屬吏入報導:“今日來代相公,系是韋皋將軍,並不是韓翱呢。”苗夫人在旁道:“若是韋皋,必系韋郎。”延賞笑道:“天下豈沒有同姓同名的官吏?似韋生不通音問,已越數年,我料他早填溝壑,怎得來代我位呢?可笑你婦人家,太沒見識,致誤女兒。”苗夫人道:“韋郎前雖貧賤,妾觀他氣凌霄漢,每與相公接談,從未嘗一言獻媚,因致見尤,今日立功任重,舍彼為誰?相公莫笑妾無目哩。”延賞仍然不信,到了次日,新使入府,果然是張門快婿韋皋,延賞無顏出迎,但自嘆道:“我不識人。”遂從西門竊出,揚長自去。皋入謁外姑苗夫人,下拜甚恭,與張女相見,歡然道故,自不消說。惟見了張家婢僕,免不得惹起前嫌,立即提出數人,痛加杖責,有一兩個暴死杖下,竟將遺屍投棄蜀江。小人何足深責,皋後來亦致暴死,恐是冤魂為厲。乃大開盛宴,替苗夫人餞行,隨派兵吏護送出境。自是撫御將士,整飭邊防,迭破吐蕃驍帥,威震西南;南詔稱臣,群蠻內附。年六十一暴卒,由憲宗追贈太師,予謚忠武。
支度副使劉辟,竟自稱西川劍南留後,表求旌節。憲宗派袁滋為安撫大使,考察全蜀情形,另任尚書左丞鄭餘慶同平章事。既而賈耽復歿,再進中書舍人鄭絪同平章事。一面追究王叔文餘黨,連貶韓泰韓曄柳宗元劉禹錫等為遠州刺史,嗣又因議罰太輕,再貶韓泰為虔州司馬,韓曄為饒州司馬,柳宗元為永州司馬,劉禹錫為朗州司馬,陳諫為台州司馬,凌準為連州司馬,程異為郴州司馬。惟陸質已死,李景儉適居母喪,得免嚴譴。著末一詔,乃是將同平章事韋執誼,迭降了好幾級,黜為崖州司馬;越年且賜王叔文自盡。王伾韋執誼凌準,相繼憂死。小子有詩嘆道:
漫夸管葛與伊周,朝值槐堂暮遠流。
試看八人同坐貶,才知富貴等雲浮。
叔文餘黨,貶黜無遺,天時已值殘冬,朝廷又要改元了。
欲知憲宗元年時事,容待下回表明。

王叔文非真無賴子,觀其引進諸人,多一時知名士,雖非將相才,要皆文學選也。王伾與叔文比肩,較為貪鄙,招權納賄,容或有之,亂政誤國,尚未敢為,觀其貶李實,召陸贄陽城,罷進奉宮市五坊小兒,舉前朝之弊政,次第廓清,是亦足慰人望,即欲奪宦宮之柄,委諸大臣,亦未始非當時要著,閹寺禍唐,已成積習,果能一舉掃除,寧非大幸?誤在材力未足,誇誕有餘,宦官早已預防,彼尚自鳴得意,及叔文請宴自陳,王伾臥床長嘆,徒令若輩增笑,不待憲宗即位,已早知其無能為矣。韋執誼始附叔文,終擯叔文,卒之同歸於盡。八司馬相繼貶竄,數腐豎益長權威,加以韋皋裴均嚴綬等,上表請誅伾文,復開外重內輕之禍,自是宦官方鎮,迭爭權力,相合相離,以迄於亡,可勝慨哉!故史稱順憲二宗,俱英明主,讀此回而未敢盡信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