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唐史演義》第五十四回 統三軍廣平奏績 復兩京李泌辭歸


各軍俱歸宿營中,到了次日,俶正升帳發令,已有偵騎來報,賊將安守忠李歸仁,與張通儒田乾真等,均已棄城遁去。俶乃整軍入城,百姓扶老攜幼,爭來迎接,夾道歡呼,喜極而泣。至俶入城安民,回紇葉護,向俶請求,欲如前約。原來肅宗召見葉護時,曾與面約,謂克復西京,土地人民歸唐,金帛子女歸回紇。回紇援兵只有四千,何足平賊,況欲借外力以平內亂,後患亦多,肅宗遽以是為約,何其憒憒?葉護見京城已復,當然如約要求,俶無法推辭,只好向葉護下拜道:“今始得京師,若遽行俘掠,東京必望風生怖,為賊固守,不可復取了。願至東京後,始遵前約。”說亦謬誤。葉護下馬答拜道:“當為殿下逕往東京。”言已,復上馬出城,駐營待命。俶留京撫閱三日,軍民胡羌,羅拜道旁,相率嘆美道:“廣平王真華夷共主呢。”亦屬過譽。
捷報到了鳳翔,肅宗大喜,百官入賀,即日遣中使啖庭瑤入蜀,奏白上皇,表請東歸。一面命左僕射裴冕入西京,祭告郊廟,宣慰百姓。且調嗣虢王因留守西京,令廣平王俶東出平洛,惟行軍長史李泌,召還行在,不必東行。泌馳還鳳翔,入謁肅宗,肅宗慰勞數語,即接說道:“朕已表請上皇東歸,朕當退居東宮,仍循子職。”泌忙答道:“上皇未必東來了。”肅宗驚問何因?泌答道:“陛下正位改元,已經二載,今忽奉此表,轉使上皇心疑,怎肯即歸?”肅宗爽然道:“朕知誤了,今且奈何?”泌從容道:“陛下放心,臣當另草大臣賀表,請上皇東歸便了。”肅宗即命左右取過紙筆,囑泌草表。泌不假思索,一揮即就,捧呈肅宗過目。肅宗瞧著,系是群臣署名,略說:“自馬嵬請留,靈武勸進,及今收復京師,皇上無日不思定省,請上皇即日迴鑾,以就孝養”云云。結末數語,尤說得情詞迫切,悱惻動人。肅宗不覺泣下,立命中使奉表入蜀,且留泌宴飲,同榻寢宿。泌乘間乞歸道:“臣已略報聖恩,今請許作閒人。”肅宗道:“朕與先生同憂,應與先生同樂,奈何思去?”泌答道:“臣有五不可留,願陛下聽臣歸去,賜臣餘生。”肅宗問道:“何謂五不可留?”泌答道:“臣遇陛下太早,陛下任臣太重,寵臣太深,臣功太高,跡亦太奇,有此五慮,所以不可復留。”這也是知彼知己之論。肅宗笑道:“夜已深了,先生且睡,緩日再議。”泌又道:“陛下與臣同榻,臣且尚不得請,況異日在御案前呢。陛下若不許臣去,便是要殺臣了。”語足驚人,然確是閱歷有得之言。肅宗驚詫道:“先生何疑朕至此?朕非病狂,何至妄殺先生?”泌悽然道:“陛下不欲殺臣,臣尚得求去,否則臣何敢再言?且臣恐殺身,並非疑及陛下,就是這五不可呢。臣思陛下待臣甚厚,臣且未得盡言,他日天下既安,臣未必常邀聖眷,那時還好盡言么?”肅宗道:“朕知道了。先生屢欲北伐,朕不肯從,所以介意。”泌答道:“非為此事,乃是建寧一事哩。”肅宗道:“建寧過聽小人,謀害乃兄,欲奪儲位,朕不得已賜死,先生豈尚未聞么?”泌又道:“建寧若有此心,廣平王當必懷怨,今廣平每與臣言,痛弟含冤,一再淚下,且陛下前日,欲用建寧為元帥,臣請改任廣平王,建寧果欲奪嫡,應恨臣切齒,為什麼視臣為忠,益加親善呢?”肅宗聽到此語,也忍不住淚,且泣且語道:“先生言是,朕亦知悔了。但事成既往,朕不願再聞。”泌又道:“臣非咎既往,乃欲陛下警戒將來。從前天后錯殺太子弘,次子賢內懷憂懼,作《黃台瓜》詞,中有二語云:‘一摘使瓜好,再摘使瓜稀,’陛下已經過一摘了,幸勿再摘!”肅宗愕然道:“朕不至再有此事。先生良言,朕當書紳。”泌又說道:“陛下能時常留意,何必多存形跡,此事已蒙俞允,臣願畢了,只請陛下準臣還山。”肅宗道:“且待東京收復,朕還都再議。”泌乃無言。看官聽著!這番密陳,雖是泌明哲保身,但也為廣平王起見,他恐張李再行構難,誣害廣平,所以殷勤陳情,啟沃主心,這真是苦心調停,保全不少哩。應該讚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