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五代史演義》第一回 睹赤蛇老母覺異征 得艷鳳梟雄償夙願


既而三子逐漸長大。食口增多,朱五經所入修金,不敷家用,免不得抑鬱成疾,竟致謝世。身後四壁蕭條,連喪費都無從湊集,還虧親族鄰里,各有賻贈,才得草草藁葬。但是一母三子,坐食孤幃,叫他如何存活,不得已投往蕭縣,傭食富人劉崇家,母為傭媼,三子為傭工。全昱卻是勤謹,不過膂力未充,存與溫頗有氣力,但一個是病在粗疏,一個是病在狡惰。
劉崇嘗責溫道:“朱阿三,汝平時好說大話,無事不能,其實是一無所能呢。試想汝傭我家,何田是汝耕作,何園是汝灌溉?”溫接口道:“市井鄙夫,徒知耕稼,曉得怎么男兒壯志,我豈長作種田傭么?”劉崇聽他出言挺撞,禁不住怒氣直衝,就便取了一杖,向溫擊去。溫不慌不忙,雙手把杖奪住,折作兩段。崇益怒,入內去覓大杖。適為崇母所見,驚問何因。崇謂須打死朱阿三,崇母忙阻住道:“打不得,打不得,你不要輕視阿三。他將來是了不得哩。”
看官!你道崇母何故看重朱溫,原來溫至劉家,還不過十四五歲,夜間熟寐時,忽發響聲,崇母驚起探視,見朱溫睡榻上面,有赤蛇蟠住,鱗甲森森,光芒閃閃,嚇得崇母毛髮直豎,一聲大呼,驚醒朱溫,那赤蛇竟杳然不見了。事見《舊五代史》,並非捏造。嗣是崇母知溫為異人,格外優待,居常與他櫛發,當做兒孫一般,且嘗誡家人道:“朱阿三不是凡兒,汝等休得侮弄!”家人亦似信非信,或且笑崇母為老悖。崇尚知孝親,因老母禁令責溫,到也罷手。溫復得安居劉家,但溫始終無賴,至年已及冠,還是初性不改,時常闖禍。
一日,把崇家飯鍋,竊負而去。崇忙去追回,又欲嚴加杖責,崇母復出來遮護,方才得免。崇母因戒朱溫道:“汝年已長成,不該這般撒頑,如或不願耕作,試問汝將何為?”溫答道:“平生所喜,只是騎射。不若畀我弓箭,到崇山峻岭旁,獵些野味,與主人充庖,卻是不致辱命。”崇母道:“這也使得,但不要去射死平民!”這是最要緊的囑咐。溫拱手道:“當謹遵慈教!”崇母乃去尋取舊時弓箭,給了朱溫。並浼溫母亦再三叮嚀,切勿惹禍。
溫總算聽命,每日往逐野獸,趫捷絕倫,就使善走如鹿,也能徒步追取,手到擒來。劉家庖廚,逐日充牣,崇頗喜他有能。溫兄存也覺技癢,願隨弟同去打獵,也向崇討了一張弓,幾枝箭,與溫同去逐鹿。朝出暮歸,無一空手時候,兩人不以為勞,反覺得逍遙自在。
一日騁逐至宋州郊外,艷陽天氣,明媚春光,正是賞心豁目的佳景。溫正遙望景色,忽見有兵役數百人,擁著香車二乘,向前行去,他不覺觸動痴情,亟往追趕。存亦隨與俱行,曲折間繞入山麓,從綠樹陰濃中,露出紅牆一角,再轉幾彎,始得見一大禪林。那兩乘香車,已經停住,由婢媼扶出二人。一個是半老婦人,舉止大方,卻有宦家氣象;一個是青年閨秀,年齡不過十七八歲,生得儀容秀雅,骨肉停勾,眉宇間更露出一種英氣,不等小家兒女,扭扭捏捏,靦靦腆腆。為張天人占一身分。溫料是母女入寺拈香,待他們聯步進殿,也放膽隨了進去。至母女拜過如來,參過羅漢,由主客僧導入客堂,溫三腳兩步,走至該女面前,仔細端詳,確是絕世美人,迥殊凡艷。勉強按定了神,讓她過去。該女隨母步入客室,稍為休息,便即喚兵役伺候,穩步出寺,連袂上車,似飛的始行去了。溫隨至寺外,復入寺問明主客僧,才知所見母女,年大的是宋州刺史張蕤妻,年輕的便是張蕤女兒。溫驚寤道:“張蕤么?他原是碭山富室,與我等正是同鄉,他現在尚做宋州刺史嗎?”主客僧答道:“聞他也將要卸任了。”溫乃偕兄存出寺。
路中語存道:“二哥!你可聞阿父在日,談過漢光武故事么?”存問何事,溫答道:“漢光武未做皇帝時,嘗自嘆道:為官當做執金吾!娶妻當得陰麗華!後來果如所願。今日所見張氏女,恐當日的陰麗華,也不過似此罷了。你道我等配做漢光武否?”寫出朱溫好色。存笑道:“癩蝦蟆想吃天鵝肉,真是自不量力!”溫奮然道:“時勢造英雄,想劉秀當日,有何官爵,有何財產,後來平地升天,做了皇帝,娶得陰麗華為皇后。今日安知非仆?”存復笑語道:“你可謂痴極了!想你我寄人廡下,能圖得終身飽暖,已算幸事,還想甚么嬌妻美妾!就是照你的妄想,也須要有些依靠,豈平白地能成大事么?”溫直說道:“不是投軍,就是為盜。目今唐室已亂,兵戈四起,前聞王仙芝發難濮州,近聞黃巢復起應曹州,似你我這般勇力,若去隨他為盜,搶些子女玉帛,很是容易,何必再在此廝混,埋沒英雄!”志趣頗大,可惜不是正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