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吳越春秋》吳越春秋(闔閭內傳第四)



要離乃詐得罪出奔,吳王乃取其妻子,焚棄於市。

要離乃奔諸侯而行怨言,以無罪聞於天下。遂如衛,求見慶忌。見曰:"闔閭無道,王子所知。今戮吾妻子,焚之於市,無罪見誅。吳國之事,吾知其情,願因王子之勇,闔閭可得也。何不與我東之於吳?"慶忌信其謀。

後三月,揀練士卒,遂之吳。將渡江於中流,要離力微,坐與上風,因風勢以矛鉤其冠,順風而刺慶忌,慶忌顧而揮之,三捽其頭於水中,乃加於膝上,"嘻嘻哉!天下之勇士也!乃敢加兵刃於我。"左右欲殺之,慶忌止之,曰:"此是天下勇士。豈可一日而殺天下勇士二人哉?"乃誡左右曰:"可令還吳,以旌其忠。"於是慶忌死。

要離渡至江陵,愍然不行。從者曰:"君何不行?"要離曰:"殺吾妻子,以事吾君,非仁也;為新君而殺故君之子,非義也。重其死,不貴無義。今吾貪生棄行,非義也。夫人有三惡以立於世,吾何面目以視天下之士?"言訖遂投身於江,未絕,從者出之。要離曰:"吾寧能不死乎?"從者曰:"君且勿死,以俟爵祿。"要離乃自斷手足,伏劍而死。

三年,吳將欲伐楚,未行。伍子胥、白喜相謂曰:"吾等為王養士,畫其策謀,有利於國,而王故伐楚。出其令,托而無興師之意,奈何?"有頃,吳王問子胥、白喜曰:"寡人慾出兵於二子,何如?"子胥、白喜對曰:"臣願用命。"吳王內計二子皆怨楚,深恐以兵往破滅而已。登台向南風而嘯,有頃而嘆,群臣莫有曉王意者。子胥深知王之不定,乃薦孫子於王。

孫子者,名武,吳人也,善為兵法。辟隱深居,世人莫知其能。胥乃明知鑒辯,知孫子可以折衝銷敵,乃一旦與吳王論兵,七薦孫子。吳王曰:子胥託言進士,欲以自納。

而召孫子,問以兵法,每陳一篇,王不知口之稱善。其意大悅。問曰:"兵法寧可以小試耶?"孫子曰:"可,可以小試於後宮之女。"王曰:"諾。"孫子曰:"得大王寵姬二人以為軍隊長,各將一隊。"令三百人皆被甲兜鍪,操劍盾而立,告以軍法,隨鼓進退,左右迴旋,使知其禁。乃令曰:"一鼓皆振,二鼓操進,三鼓為戰形。"於是宮女皆掩口而笑。孫子乃親自操枹擊鼓,三令五申,其笑如故。孫子顧視諸女,連笑不止。孫子大怒,兩目忽張,聲如駭虎,髮上沖冠,項旁絕纓。顧謂執法曰:"取鈇鑕。"孫子曰:"約束不明,申令不信,將之罪也。既以約束,三令五申,卒不卻行,士之過也。軍法如何?"執法曰:"斬!"武乃令斬隊長二人,即吳王之寵姬也。吳王登台觀望,正見斬二愛姬,馳使下之令曰:"寡人已知將軍用兵矣。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,宜勿斬之。"孫子曰:"臣既已受命為將,將法在軍,君雖有令,臣不受之。"孫子復撝鼓之,當左右進退,迴旋規矩,不敢瞬目,二隊寂然無敢顧者。於是乃報吳王,曰:"兵已整齊,願王觀之,惟所欲用,使赴水火猶無難矣,而可以定天下。"吳王忽然不悅,曰:"寡人知子善用兵,雖可以霸,然而無所施也。將軍罷兵就舍,寡人不願。"孫子曰:"王徒好其言,而不用其實。"

子胥諫曰:"臣聞,兵者凶事,不可空試。故為兵者,誅伐不行,兵道不明。今大王虔心思士,欲興兵戈以誅暴楚,以霸天下而威諸侯,非孫武之將,而誰能涉淮逾泗,越千里而戰者乎?"於是吳王大悅,因鳴鼓會軍,集而攻楚。孫子為將,拔舒,殺吳亡將二公子蓋余、燭傭。謀欲入郢,孫武曰:"民勞,未可,恃也。"

楚聞吳使孫子、伍子胥、白喜為將,楚國苦之,群臣皆怨,鹹言費無忌讒殺伍奢、白州犁,而吳侵境,不絕於寇,楚國群臣有一朝之患。於是司馬成乃謂子常曰:"太傅伍奢,左尹白州犁,邦人莫知其罪,君與王謀誅之,流謗於國,至於今日,其言不絕,誠惑之。蓋聞仁者殺人以掩謗者,猶弗為也。今子殺人以興謗於國,不亦異乎?夫費無忌,楚之讒口,民莫知其過。今無辜殺三賢士,以結怨於吳,內傷忠臣之心,外為鄰國所笑。且郤伍之家,出奔於吳,吳新有伍員、白喜,秉威銳志,結仇於楚。故強敵之兵,日駭楚國,有事,子即危矣。夫智者除讒以自安,愚者受佞以自亡。今子受讒,國以危矣。"子常曰:"是曩之罪也,敢不圖之,"九月,子常與昭王共誅費無忌,遂滅其族,國人乃謗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