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吳越春秋》吳越春秋(勾踐伐吳外傳第十)



有司、將軍,大徇軍中曰:"隊各自令其部,部各自令其士:歸而不歸,處而不處,進而不進,退而不退,左而不左,右而不右,不如令者,斬!"

於是吳悉兵屯於江北,越軍於江南。越王中分其師以為左右軍,皆被兕甲又令安廣之人,佩石碣之矢,張盧生之弩。躬率君子之軍六千人,以為中陣。

明日,將戰於江。乃以黃昏令於左軍,銜枚溯江而上五里,以須吳兵。復令於右軍,銜枚逾江十里,復須吳兵。於夜半,使左軍涉江,鳴鼓,中水以待吳發。吳師聞之,中大駭,相謂曰:"今越軍分為二師,將以使攻我眾。"亦即以夜暗中分其師以圍越。越王陰使左右軍與吳望戰,以大鼓相聞;潛伏其私卒六千人,銜枚不鼓攻吳。吳師大敗。越之左右軍乃遂伐之,大敗之於囿,又敗之於郊,又敗之於津,如是三戰三北,俓至吳,圍吳於西城。

吳王大懼,夜遁。越王追奔攻吳,兵入於江陽松陵,欲入胥門,來至六七里,望吳南城,見伍子胥頭巨若車輪,目若耀電,鬚髮四張,射於十里。越軍大懼,留兵假道。即日夜半,暴風疾雨,雷奔電激,飛石揚砂,疾於弓弩。越軍壞敗,松陵卻退,兵士僵斃,人眾分解,莫能救止。范蠡、文種乃稽顙肉袒,拜謝子胥,願乞假道。子胥乃與種、蠡夢曰:"吾知越之必入吳矣,故求置吾頭於南門,以觀汝之破吳也。惟欲以窮夫差。定汝入我之國,吾心又不忍,故為風雨以還汝軍。然越之伐吳,自是天也,吾安能止哉?越如欲入,更從東門,我當為汝開道,貫城以通汝路。"於是越軍明日更從江出,入海陽,於三道之翟水,乃穿東南隅以達,越軍遂圍吳。

守一年,吳師累敗。遂棲吳王於姑胥之山。吳使王孫駱肉袒膝行而前,請成於越王,曰:"孤臣夫差,敢布腹心:異日得罪於會稽,夫差不敢逆命,得與君王結成以歸。今君王舉兵而誅孤臣,孤臣惟命是聽,意者猶以今日之姑胥,曩日之會稽也。若徼天之中,得赦其大辟,則吳願長為臣妾。"勾踐不忍其言,將許之成。范蠡曰:"會稽之事,天以越賜吳,吳不取;今天以吳賜越,越可逆命乎?且君王早朝晏罷,切齒銘骨,謀之二十餘年,豈不緣一朝之事耶?今日得而棄之,其計可乎?天與不取,還受其咎。君何忘會稽之厄乎?"勾踐曰:"吾欲聽子言,不忍對其使者。"范蠡遂鳴鼓而進兵曰:"王已屬政於執事,使者急去,不時得罪。"吳使涕泣而去。勾踐憐之,使令入謂吳王曰:"吾置君於甬東,給君夫婦三百餘家,以沒王世,可乎?"吳王辭曰:"天降禍於吳國,不在前後,正孤之身,失滅宗廟社稷者。吳之土地、民臣,越既有之,孤老矣,不能臣王。"遂伏劍自殺。

勾踐已滅吳,乃以兵北渡江淮,與齊、晉諸侯會於徐州,致貢於周。周元王使人賜勾踐,已受命號去,還江南,以淮上地與楚,歸吳所侵宋地,與魯泗東方百里。當是之時,越兵橫行於江淮之上,諸侯畢賀,號稱霸王。

越王還於吳,當歸而問於范蠡曰:"何子言之其合於天?"范蠡曰:"此素女之道,一言即合。大王之事,王問為實,金匱之要在於上下。"越王曰:"善哉!吾不稱王其可悉乎?"蠡曰:"不可。昔吳之稱王,僭天子之號,天變於上,日為陰蝕。今君遂僭號不歸,恐天變復見。"

越王不聽,還於吳,置酒文台,群臣為樂,乃命樂作伐吳之曲。樂師曰:"臣聞即事作操,功成作樂。君王崇德,誨化有道之國,誅無義之人,復仇還恥,威加諸侯,受霸王之功。功可象於圖畫,德可刻於金石,聲可托於弦管,名可留於竹帛。臣請引琴而鼓之。"遂作"章暢"辭曰:"屯乎!今欲伐吳可未耶?"大夫種、蠡曰:"吳殺忠臣伍子胥,今不伐吳人何須?"

大夫種進祝酒,其辭曰:"皇天祐助,我王受福。良臣集謀,我王之德。宗廟輔政,鬼神承翼。君不忘臣,臣盡其力。上天蒼蒼,不可掩塞。觴酒二升,萬福無極!"於是越王默然無言。

大夫種曰:"我王賢仁,懷道抱德。滅仇破吳,不忘返國。賞無所吝,群邪杜塞。君臣同和,福祐千億。觴酒二升,萬歲難極!"台上群臣大悅而笑,越王面無喜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