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醒世恆言》第十四卷 鬧樊樓多情周勝仙


朱真離了家,回身看後面時,沒有腳跡。迤逶到周大郎墳邊,到蕭牆矮處,把腳跨過去。你道好巧,原來管墳的養只狗子。那狗子見個生人跳過牆來,從草窠里爬出來便叫。朱真日間備下一個油糕,裡面藏了些藥在內。見狗子來叫,便將油糕丟將去。那狗子見丟甚物過來,聞一聞,見香便吃了。
只叫得一聲,狗子倒了。朱真卻走近墳邊。那看墳的張二郎叫道:“哥哥,狗子叫得一聲,便不叫了,卻不作怪!莫不有甚做不是的在這裡?起去看一看。”哥哥道:“那做不是的來偷我甚么?”兄弟道:“卻才狗子大叫一聲便不叫了,莫不有賊?你不起去,我自起去看一看。”
那兄弟爬起來,披了衣服,執著槍在手裡,出門來看。朱真聽得有人聲,悄悄地把蓑衣解下,捉腳步走到一株楊柳樹邊。那樹好大,遮得正好。卻把斗笠掩著身子和腰,蹭在地下,蓑衣也放在一邊。望見裡面開門,張二走出門外,好冷,叫聲道:“畜生,做甚么叫?”那張二是睡夢裡起來,被雪雹風吹,吃一驚,連忙把門關了,走入房去,叫:“哥哥,真箇沒人。”連忙脫了衣服,把被匹頭兜了道:“哥哥,好冷!”哥哥道:“我說沒人!”約莫也是三更前後,兩個說了半晌,不聽得則聲了。
朱真道:“不將辛苦意,難近世間財。”抬起身來,再把斗笠戴了,著了蓑衣,捉腳步到墳邊,把刀撥開雪地。俱是日間安排下腳手,下刀挑開石板下去,到側邊端正了,除下頭上斗笠,脫了蓑衣在一壁廂,去皮袋裡取兩個長針,插在磚縫裡,放上一個皮燈盞,竹筒里取出火種吹著了,油罐兒取油,點起那燈,把刀挑開命釘,把那蓋天板丟在一壁,叫:“小娘子莫怪,暫借你些個富貴,卻與你作功德。”道罷,去女孩兒頭上便除頭面。有許多金珠首飾,盡皆取下了。只有女孩兒身上衣服,卻難脫。那廝好會,去腰間解下手巾,去那女孩兒脖項上閣起,一頭系在自脖項上,將那女孩兒衣服脫得赤條條地,小衣也不著。那廝可霎叵耐處,見那女孩兒白淨身體,那廝淫心頓起,按捺不住,奸了女孩兒。你道好怪!只見女孩兒睜開眼,雙手把朱真抱祝怎地出豁?正是:曾觀《前定錄》,萬事不由人。
原來那女兒一心牽掛著范二郎,見爺的罵娘,斗彆氣死了。死不多日,今番得了陽和之氣,一靈兒又醒將轉來。朱真吃了一驚。見那女孩兒叫聲:“哥哥,你是兀誰?”朱真那廝好急智,便道:“姐姐,我特來救你。”女孩兒抬起身來,便理會得了:一來見身上衣服脫在一壁,二來見斧頭刀仗在身邊,如何不理會得?朱真欲待要殺了,卻又捨不得。那女孩兒道:“哥哥,你救我去見樊樓酒店范二郎,重重相謝你。”朱真心中自思,別人兀自壞錢取渾家,不能得恁地一個好女兒。
救將歸去,卻是兀誰得知。朱真道:“且不要慌,我帶你家去,教你見范二郎則個。”女孩兒道:“若見得范二郎,我便隨你去。”
當下朱真把些衣服與女孩兒著了,收拾了金銀珠翠物事衣服包了,把燈吹滅,傾那油入那油罐兒里,收了行頭,揭起斗笠,送那女子上來。朱真也爬上來,把石頭來蓋得沒縫,又捧些雪鋪上。卻教女孩兒上脊背來,把蓑衣著了,一手挽著皮袋,一手綰著金珠物事,把斗笠戴了,迤逶取路,到自家門前,把手去門上敲了兩三下。那娘的知是兒子回來,放開了門。朱真進家中,娘的吃一驚道:“我兒,如何屍首都馱回來?”朱真道:“娘不要高聲。”放下物件行頭,將女孩兒入到自己臥房裡面。朱真得起一把明晃晃的刀來,覷著女孩兒道:“我有一件事和你商量。你若依得我時,我便將你去見范二郎。你若依不得我時,你見我這刀么?砍你做兩段。”女孩兒慌道:“告哥哥,不知教我依甚的事?”朱真道:“第一教你在房裡不要則聲,第二不要出房門。依得我時,兩三日內,說與范二郎。若不依我,殺了你!”女孩兒道:“依得,依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