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新唐書》卷二百三 列傳第一百二十八



昔仆之師裴道明嘗言:"唐家二百載有中興主,當其時,佷傲者盡滅,河、湟之地復矣。"今天子英武任賢,同符太宗,寬仁厚物,有玄宗之度,罰無貸罪,賞無遺功。諸侯豢齊、趙以稔其釁,群帥築室礪兵,進窺房、蔡,屯田繼漕,前鋒扼喉,後陣撫背,左排右掖,其幾何而不踣邪?

足下勿謂部曲勿我欺,人心與足下一也。足下反天子,人亦欲反足下。易地而論,則嬰兇橫之命,不若奉大君官守矣。枕戈持矛,死不得地,不若坐兼爵命而保胤嗣矣。足下苟能挺知幾之烈,莫若發一介,籍士馬土疆,歸之有司。上以覆載之仁,必保納足下,滌垢洗瑕,以倡四海,將校官屬不失寵且貴。何哉?為國者不以纖惡蓋大善也。且貳而伐,服而舍,寵榮可厚,骨肉可保,何獨不為哉?

三州至狹也,萬國至廣也,力不相侔,判然可知。假使官軍百敗,而行陣未嘗乏,足下一敗則成禽矣。夫一壯士不能當十夫者,以其左右前後鹹敵也,矧以一卒欲當百人哉!昏迷不返,諸侯之師集城下,環壘刳塹,灌以流潦,主將怨攜,士卒崩離,田儋、呂興發於肘腋。屍不得裹,宗不得祀,臣僕以為誡,子孫所不祖,生為暗復之人,沒為幽憂之鬼,何其痛哉!

會裴度東討,而韓愈為司馬,武陵勸愈為度謀:"取中官常所不快者為監軍,歸素所快者於內,為吾地以傾諸侯,出帛百萬以給士大夫,則孰不為丞相之人?然後分三大將環賊而屯,明斥候,牛酒高會,潛以實期授瀕蔡諸將,而以三期給賊,令辯士持尺畫劫元濟及將士約降,彼無所竄謀矣。"時度部分已定,故不見用。元濟未破數月,武陵自硤石望東南,氣如旗鼓矛盾,皆顛倒橫斜。少選,黃白氣出西北,盤蜿相交。武陵告愈曰:"今西北王師所在,氣黃白,喜象也。敗氣為賊,日直木,舉其盈數,不閱六十日,賊必亡。夫天見其祥,宜脩事應之。且洄曲守將急緩不可使,吳城賊將趙曄詐而輕,若以兵誘之,伏以待,一舉可奪其城,則右臂斷矣。"武陵之奇譎類如此。

長慶初,竇易直以戶部侍郎判度支,表武陵主監北邊。易直以不職,薄其遇。會表置和糴貯備使,擇郎中為之。武陵諫曰:"今緣邊膏壤,鞠為榛杞,父母妻子不相活。前在朔方,度支米價四十,而無逾月積,皆先取商人,而後求牒還都受錢。脫有寇薄城,不三旬便當餓死,何所取財而雲和糴哉?天下不治,病權不歸有司也。監鐵、度支一戶部郎事,今三分其務,吏萬員,財賦日蹙。西北邊院官,皆御史、員外郎為之。始命若責可信,今又加使權其務,是御史、員外久於事,返不可信也。今更旬月,又將以郎中之為不可信。即更時歲,明公之為,亦又不可信。上下相阻,一國交疑,誰為可信者?況一使之建,胥徒走卒殆百輩,督責騰呼,數千里為不寧。誠欲邊隅完實,獨募浮民,徙罪人,發沃土,何必加使而增吏也?"易直不納。

久之,入為太學博士。大和初,禮部侍郎崔郾試進士東都,公卿鹹祖道長樂,武陵最後至,謂郾曰:"君方為天子求奇材,敢獻所益。"因出袖中書搢笏,郾讀之,乃杜牧所賦阿房宮,辭既警拔,而武陵音吐鴻暢,坐客大驚。武陵請曰:"牧方試有司,請以第一人處之。"郾謝已得其人。至第五,郾未對,武陵勃然曰:"不爾,宜以賦見還。"郾曰:"如教。"牧果異等。後出為韶州刺史,以賊貶潘州司戶參軍,卒。

初,柳宗元謫永州,而武陵亦坐事流永州,宗元賢其人。及為柳州刺史,武陵北還,大為裴度器遇。每言宗元無子,說度曰:"西原蠻未平,柳州與賊犬牙,宜用武人以代宗元,使得優遊江湖。"又遺工部侍郎孟簡書曰:"古稱一世三十年,子厚之斥十二年,殆半世矣。霆砰電射,天怒也,不能終朝。聖人在上,安有畢世而怒人臣邪?且程、劉、二韓皆已拔拭,或處大州劇職,獨子厚與猿鳥為伍,誠恐務露所嬰,則柳氏無後矣。"度未及用,而宗元死。始,李愬節度唐、鄧,武陵薦李景儉、王湘健智沈敏,可表以自副,時號知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