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新唐書》卷一百六十八 列傳第九十三



廣陵王為太子,群臣皆喜,獨叔文有憂色,誦杜甫諸葛祠詩以自況,歔欷泣下。太子已監國,貶渝州司戶參軍。明年,誅死。

王伾者,杭州人。始以書待詔翰林,入太子宮侍書。順宗立,遷左散騎常侍、待詔。伾本闒茸,貌遳陋,楚語,無它大志,帝褻寵之,不如叔文任氣好言事,為帝所禮。至出處,又不及伾之無間也,叔文入止翰林,而伾至柿林院,見牛昭容等。當其黨盛,門皆若沸羹,而伾尤通天下賕謝,日月不闋。為巨櫝,裁竅以受珍,使不可出,則寢其上。

叔文既居喪,伾日請中人及杜佑起叔文為宰相,且總北軍,不許;又請以威遠軍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,復不可。乃一日三表,皆不報。憂悸,行且臥。至夕,大呼曰:"吾疾作。"輿歸第。貶開州司馬,死其所。支黨皆逐,惟質以前死免。

曄者,滉族子,有俊才。以司封郎中貶饒州司馬。終永州刺史。

諫警敏,嘗覽染署歲簿,悉能言其尺寸。所治,一閱籍,終身不忘。自河中少尹貶台州司馬,終循州刺史。

準,字宗一,有史學。自翰林學士貶連州司馬,死於貶。

泰,字安平,有籌畫,伾、叔文所倚重,能決大事。以戶部郎中、神策行營節度司馬貶虔州司馬。終湖州刺史。

陸質,字伯沖。七代祖澄,仕梁為名儒。世居吳。明《春秋》,師事趙匡,匡師啖助,質盡傳二家學。陳少游鎮淮南,表在幕府,薦之朝,授左拾遺。累遷左司郎中,歷信、台二州刺史。

質素善韋執誼,方執誼附叔文竊威柄,用其力召為給事中。憲宗為太子,詔侍讀。質本名淳,避太子名,故改。時執誼懼太子怒己專,故以質侍東宮,陰伺意解釋左右之。質伺間有所言,太子輒怒曰:"陛下命先生為寡人講學,何可及它?"質惶懼出。

執誼未敗時,質病甚,太子已即位,為臨問加禮。卒,門人以質能文聖人書,通於後世,私共謚曰文通先生。所著書甚多,行於世。

劉禹錫,字夢得,自言系出中山。世為儒。擢進士第,登博學宏辭科,工文章。淮南杜佑表管書記,入為監察御史。素善韋執誼。時王叔文得幸太子,禹錫以名重一時,與之交,叔文每稱有宰相器。太子即位,朝廷大議秘策多出叔文,引禹錫及柳宗元與議禁中,所言必從。擢屯田員外郎,判度支、鹽鐵案,頗馮藉其勢,多中傷士。若武元衡不為柳宗元所喜,自御史中丞下除太子右庶子;御史竇群劾禹錫挾邪亂政,群即日罷;韓皋素貴,不肯親叔文等,斥為湖南觀察使。凡所進退,視愛怒重輕,人不敢指其名,號"二王、劉、柳"。

憲宗立,叔文等敗,禹錫貶連州刺史,未至,斥朗州司馬。州接夜郎諸夷,風俗陋甚,家喜巫鬼,每祠,歌《竹枝》,鼓吹裴回,其聲傖佇。禹錫謂屈原居沅、湘間作《九歌》,使楚人以迎送神,乃倚其聲,作《竹枝辭》十餘篇。於是武陵夷俚悉歌之。

始,坐叔文貶者八人,憲宗欲終斥不復,乃詔雖後更赦令不得原。然宰相哀其才且困,將澡濯用之,會程異復起領運務,乃詔禹錫等悉補遠州刺史。而元衡方執政,諫官頗言不可用,遂罷。

禹錫久落魄,鬱郁不自聊,其吐辭多諷托幽遠,作《問大鈞》、《謫九年》等賦數篇。又敘:"張九齡為宰相,建言放臣不宜與善地,悉徙五溪不毛處。然九齡自內職出始安,有瘴癘之嘆;罷政事守荊州,有拘囚之思。身出遐陬,一失意不能堪,矧華人士族必致醜地,然後快意哉!議者以為開元良臣,而卒無嗣,豈忮心失恕,陰責最大,雖它美莫贖邪!"欲感諷權近,而憾不釋。久之,召還。宰相欲任南省郎,而禹錫作《玄都觀看花君子》詩,語譏忿,當路者不喜,出為播州刺史。詔下,御史中丞裴度為言:"播極遠,猿狖所宅,禹錫母八十餘,不能往,當與其子死訣,恐傷陛下孝治,請稍內遷。"帝曰:"為人子者宜慎事,不貽親憂。若禹錫望它人,尤不可赦。"度不敢對,帝改容曰:"朕所言,責人子事,終不欲傷其親。"乃易連州,又徙夔州刺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