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新唐書》卷一百一十七 列傳第四十二



劉禕之,字希美,常州晉陵人。父子翼,字小心,在隋為著作郎。峭直有行,嘗面折僚友短,退無餘訾。李伯藥曰;"子翼詈人,人都不憾。"貞觀初,召之,辭以母老,詔許終養。江南道巡察使李襲譽嘉其孝,表所居為孝慈里。母已喪,召拜吳王府功曹參軍,終著作郎、弘文館直學士。

禕之少與孟利貞、高智周、郭正一俱以文辭稱,號"劉孟高郭",並直昭文館。俄遷右史、弘文館直學士。上元中,與元萬頃等偕召入禁中,論次新書凡千餘篇。高宗又密與參決時政,以分宰相權,時謂"北門學士"。兄懿之,亦給事中,同兩省。先是,姊為內官,武后遣至外家問疾,禕之因賀蘭敏之私省之,坐流巂州。後為丐還,除中書舍人。

儀鳳中,吐蕃寇邊,帝訪侍臣所以置之、討之之宜,人人異謀,禕之獨勸帝:"夷狄猶禽獸,雖被馮陵,不足校,願戢威,紓百姓之急。"帝內其言。俄拜相王府司馬。檢校中書侍郎,帝謂曰:"卿家忠孝,朕子賴卿以師矩,冀蓬在麻不扶而挺也。"

後既立王為帝,以其參奉大議,愈親之,擢中書侍郎、同中書門下三品,賜爵臨淮縣男。方是時,詔令叢繁,禕之思致華敏,裁可占授,少選可待也。司門員外郎房先敏坐累貶衛州司馬,訴於相府,內史騫味道謂曰:"太后旨。"禕之曰:"乃上從有司所奏雲。"後聞,以味道歸非於上,貶青州刺史,加禕之太中大夫,賜物百段。後因曰:"君為元首,臣為股肱,以手足疾移於腹背,尚為一體乎?禕之引咎於已,忠臣也。"納言王德真推順曰:"戴至德無異才,惟能歸善於君,為時所服。"後曰:"善。"後私語鳳閣舍人賈大隱曰:"後能廢昏立明,盍反政以安天下?"大隱表其言,後怒曰:"禕之乃負我!"垂拱中,或告禕之,受歸誠州都督孫萬榮金,與許敬宗妾私通,太后遣肅州刺史王本立鞫治,以敕示禕之,禕之曰:"不經鳳閣鸞台,何謂之敕!"後以為拒制使,賜死於家,年五十七。

初,禕之得罪,睿宗以舊屬申理之,姻友冀得釋。禕之曰:"吾死矣。太后威福由己,而帝營救,速吾禍也!"在獄上疏自陳。臨誅,洗沐,神色自若。命其子執筆占為表,子號塞不能書,禕之乃自捉筆,得數紙,詞懇哀到,人皆傷之。麟台郎郭翰、太子文學周思鈞悵嘆其文,後惡之,貶翰巫州司法參軍,思鈞播州司倉參軍。睿宗嗣位,贈禕之中書令。

翰者,嘗為御史,巡察隴右。多所按劾。次寧州,時狄仁傑為刺史,民爭言有異政。翰就館,以筆紙置於案,謂僚屬曰:"入其境,其政可知,願薦使君美於朝,毋久留。"即命駕去。性寬簡,讀《老子》至"和其光,同其塵",慨然曰:"大雅君子,以保其身。"乃辭憲官,改麟台郎雲。

魏玄同,字和初,定州鼓城人。祖士廓,仕齊為輕車將軍。玄同進十擢第,調長安令。累官司列大夫。坐與上官儀善,流嶺外。既廢,不自護藉,乃馳逐為生事。上元初,會赦還,工部尚書劉審禮表其材,拜岐州長史。再遷吏部侍郎。永淳元年,詔與中書、門下同承受進止平章事。封鉅鹿男。上疏言選舉法弊曰:

方今人不加富、盜賊未衰、禮誼浸薄者,下吏不稱職,庶官非其才,取人之道有所未盡也。武德、貞觀,庶事草創,人物固乏。天祚大聖,享國永年,異人間出。諸色人流,歲以千計,官有常員,人無定限,選集猥至,十不收一,取捨淆紊。

夏、商以前,制度多闕。至周,煥然可觀。諸侯之臣不皆命天子,王朝庶官不專一職。穆王以伯冏為太僕正,命曰:"慎簡乃僚。"此乃自擇下吏之言也。太僕正,特中大夫耳,尚以僚屬委之,則三公、九卿亦當然也。故太宰、內史並掌爵祿廢置,司徒、司馬別掌興賢詔事。是分任群司而統以數職,王命其大者,而自擇其小者。

漢制,諸侯自置吏四百石以下,其傅、相大臣則漢為置之;州郡掾史、督郵、從事,悉任之牧守。

自魏、晉以後,始歸吏部,而迄於今。以刀筆量才,簿書察行,法與世弊,其來久矣。尺丈之量,鍾庾之器,非所及則不能度,非所受則無以容,況天下之大、士類之眾,可委數人手乎!又屍厥任者,間非其選,至為人擇官,為身擇利,下筆系親疏,措情觀勢要,悠悠風塵,此焉奔競,使百行折之一面,九能斷之數言,不亦難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