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新唐書》卷五十三 志第四十三

◎食貨三

唐都長安,而關中號稱沃野,然其土地狹,所出不足以給京師、備水旱,故常轉漕東南之粟。高祖、太宗之時,用物有節而易贍,水陸漕運,歲不過二十萬石,故漕事簡。自高宗已後,歲益增多,而功利繁興,民亦罹其弊矣。

初,江淮漕租米至東都輸含嘉倉,以車或馱陸運至陝。而水行來遠,多風波覆溺之患,其失常十七八,故其率一斛得八斗為成勞。而陸運至陝,才三百里,率兩斛計佣錢千。民送租者,皆有水陸之直,而河有三門底柱之險。顯慶元年,苑西監褚朗議鑿三門山為梁,可通陸運。乃發卒六千鑿之,功不成。其後,將作大匠楊務廉又鑿為棧,以輓漕舟。輓夫系二鈲於胸,而繩多絕,輓夫輒墜死,則以逃亡報,因系其父母妻子,人以為苦。

開元十八年,宣州刺史裴耀卿朝集京師,玄宗訪以漕事,耀卿條上便宜曰:"江南戶口多,而無征防之役。然送租、庸、調物,以歲二月至楊州入斗門,四月已後,始渡淮入汴,常苦水淺,六七月乃至河口,而河水方漲,須八九月水落始得上河入洛,而漕路多梗,船檣阻隘。江南之人不習河事,轉雇河師水手,重為勞費。其得行日少,阻滯日多。今漢、隋漕路,瀕河倉稟,遺蹟可尋。可於河口置武牢倉,鞏縣置洛口倉,使江南之舟不入黃河,黃河之舟不入洛口。而河陽、柏崖、太原、永豐、渭南諸倉,節級轉運,水通則舟行,水淺則寓於倉以待,則舟無停留,而物不耗失。此甚利也。"玄宗初不省。二十一年,耀卿為京兆尹,京師雨水,谷踴貴。玄宗將幸東都,復問耀卿漕事,耀卿因請"罷陝陸運,而置倉河口,使江南漕舟至河口者,輸粟於倉而去,縣官雇舟以分入河、洛。置倉三門東西,漕舟輸其東倉,而陸運以輸西倉,復以舟漕,以避三門之水險。"玄宗以為然。乃於河陰置河陰倉,河清置柏崖倉;三門東置集津倉,西置鹽倉;鑿山十八里以陸運。自江、淮漕者,皆輸河陰倉,自河陰西至太原倉,謂之北運,自太原倉浮渭以實關中。玄宗大悅,拜耀卿為黃門侍郎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,兼江淮都轉運使,以鄭州刺史崔希逸、河南少尹蕭炅為副使,益漕晉、絳、魏、濮、邢、貝、濟、博之租輸諸倉,轉而入渭。凡三歲,漕七百萬石,省陸運佣錢三十萬緡。

是時,民久不罹兵革,物力豐富,朝廷用度亦廣,不計道里之費,而民之輸送所出水陸之直,增以"函腳"、"營窖"之名,民間傳言用斗錢運斗米,其縻耗如此。及耀卿罷相,北運頗艱,米歲至京師才百萬石。二十五年,遂罷北運。而崔希逸為河南陝運使,歲運百八十萬石。其後以太倉積粟有餘,歲減漕數十萬石。

二十九年,陝郡太守李齊物鑿砥柱為門以通漕,開其山顛為輓路,燒石沃醯而鑿之。然棄石入河,激水益湍怒,舟不能入新門,候其水漲,以人輓舟而上。天子疑之,遣宦者按視,齊物厚賂使者,還言便。齊物入為鴻臚卿,以長安令韋堅代之,兼水陸運使。堅治漢、隋運渠,起關門,抵長安,通山東租賦。乃絕灞、滻,並渭而東,至永豐倉與渭合。又於長樂坡瀕苑牆鑿潭於望春樓下,以聚漕舟。堅因使諸舟各揭其郡名,陳其土地所產寶貨諸奇物於袱上。先時民間唱俚歌曰"得體紇那邪"。其後得寶符於桃林,於是陝縣尉崔成甫更《得體歌》為《得寶弘農野》。堅命舟人為吳、楚服,大笠、廣袖、芒屩以歌之。成甫又廣之為歌辭十闋,自衣缺後綠衣、錦半臂、紅抹額,立第一船為號頭以唱,集兩縣婦女百餘人,鮮服靚妝,鳴鼓吹笛以和之。眾艘以次輳樓下,天子望見大悅,賜其潭名曰廣運潭。是歲,漕山東粟四百萬石。自裴耀卿言漕事,進用者常兼轉運之職,而韋堅為最。

初,耀卿興漕路,請罷陸運,而不果廢。自景雲中,陸運北路分八遞,雇民車牛以載。開元初,河南尹李傑為水陸運使,運米歲二百五十萬石,而八遞用車千八百乘。耀卿罷久之,河南尹裴迥以八遞傷牛,乃為交場兩遞,濱水處為宿場,分官總之,自龍門東山抵天津橋為石堰以遏水。其後大盜起,而天下匱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