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新唐書》卷一百二十四 列傳第四十九



開元四年,山東大蝗,民祭且拜,坐視食苗不敢捕。崇奏:"《詩》云:'秉彼蟊賊,付畀炎火。'漢光武詔曰:'勉順時政,勸督農桑。去彼螟域,以及蟊賊。'此除蝗誼也。且蝗畏人易驅,又田皆有主,使自救其地,必不憚勸。請夜設火,坎其旁,且焚且瘞,蝗乃可盡。古有討除不勝者,特人不用命耳。"乃出御史為捕蝗使,分道殺蝗。汴州刺史倪若水上言:"除天災者當以德,昔劉聰除蝗不克而害愈甚。"拒御史不應命。崇移書誚之曰:"聰偽主,德不勝祆,今祆不勝德。古者良守,蝗避其境,謂修德可免,彼將無德致然乎?今坐視食苗,忍而不救,因以無年,刺史其謂何?"若水懼,乃縱捕,得蝗十四萬石。時議者喧譁,帝疑,復以問崇,對曰:"庸儒泥文不知變。事固有違經而合道,反道而適權者。昔魏世山東蝗,小忍不除,至人相食;後奏有蝗,草木皆盡,牛馬至相啖毛。今飛蝗所在充滿,加復蕃息,且河南、河北家無宿藏,一不獲則流離,安危系之。且討蝗縱不能盡,不愈於養以遺患乎?"帝然之。黃門監盧懷慎曰:"凡天災,安可以人力制也!且殺蟲多,必戾和氣。願公思之。"崇曰:"昔楚王吞蛭而厥疾瘳,叔敖斷虵福乃降。今蝗幸可驅,若縱之,谷且盡,如百姓何?殺蟲救人,禍歸於崇,不以諉公也!"蝗害訖息。

於是,帝方躬萬機,朝夕詢逮,它宰相畏帝威決,皆謙憚,唯獨崇佐裁決,故得專任。崇第賒僻,因近舍客廬。會懷慎卒,崇病痁移告,凡大政事,帝必令源乾曜就咨焉。乾曜所奏善,帝則曰:"是必崇畫之。"有不合,則曰:"胡不問崇?"乾曜謝其未也,乃已。帝欲崇自近,詔徙寓四方館,日遣問食飲起居,高醫、尚食踵道。崇以館局華大,不敢居。帝使語崇曰:"恨不處禁中,此何避?"久之,紫微史趙誨受夷人賕,當死。崇素親倚,署奏營減,帝不悅。時曲赦京師,惟誨不原。崇惶懼,上還宰政,引宋璟代,乃以開府儀同三司罷政事。

帝將幸東都,而太廟屋自壞,帝問宰相,宋璟、蘇頲同對曰:"三年之喪未終,不可以行幸。壞壓之變,天所以示教戒,陛下宜停東巡,修德以答至譴。"帝以問崇,對曰:"臣聞隋取苻堅故殿以營廟,而唐因之。且山有朽壞乃崩,況木積年而木自當蠹乎。但壞與行會,不緣行而壞。且陛下以關中無年,輪餉告勞,因以幸東都,所以為人不為己也。百司已戒,供擬既具,請車駕如行期。舊廟難復完,盡奉神主舍太極殿?更作新廟,申誠奉,大孝之德也。"帝曰:"卿言正契朕意。"賜絹二百匹,詔所司如崇言,天子遂東。因詔五日一參,入閣供奉。

八年,授太子少保,以疾不拜。明年卒,年七十二。贈揚州大都督,謚曰文獻。十七年,追贈太子太保。

崇析貲產,令諸子各有定分。治令曰:

比見達宦之裔多貧困,至銖尺是競,無論曲直,均受絜,詆。田宅水磑既共有之,至相推倚以頓廢。陸賈、石苞,古達者也,亦先有定分,以絕後爭。

昔楊震、趙明、盧植、張奐鹹以薄葬,知真識去身,貴速朽耳。夫厚葬之家流於俗,以奢靡為孝,令死者戮屍暴骸,可不痛哉!死者無知,自同糞土,豈煩奢葬;使其有知,神不在柩,何用破貲徇侈乎?吾亡,斂以常服,四時衣各一稱。性不喜冠衣,毋以入墓。紫衣玉帶,足便於體。

今之佛經,羅什所譯,姚興與之對翻,而興命不延,國亦隨滅。梁武帝身為寺奴,齊胡太后以六宮入道,皆亡國殄家。近孝和皇帝發使贖生,太平公主、武三思等度人造寺,身嬰夷戮,為天下笑。五帝之時,父不喪子,兄不哭弟,致仁壽,無凶短也。下逮三王,國祚延久,其臣則彭祖、老聃皆得長齡,此時無佛,豈抄經鑄像力邪?緣死喪造經像,以為追福。夫死者生之常,古所不免,彼經與像何所施為?兒曹慎不得為此!崇尤長吏道,處決無淹思。三為宰相,常兼兵部,故屯戊斥候、士馬儲械,無不諳記。玄宗初立,賓禮大臣故老,雅尊遇崇,每見便殿,必為之興,去輒臨軒以送,它相莫如也。時承權戚干政之後,綱紀大壞,先天末,宰相至十七人,台省要職不可數。崇常先有司罷冗職,修制度,擇百官各當其材,請無廣釋道,無數移吏。繇是天子責成於下,而權歸於上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