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新唐書》卷一百一十三 列傳第三十八



時高宗造蓬萊、上陽、合璧等宮,復征討四夷,京師養廄馬萬匹,帑瓘浸虛。文瓘諫曰:"王者養民,逸則富以康,勞則怨以叛。秦、漢廣事四夷,造宮室,至二世土崩,武帝末年戶口減半。夫制治於未亂,保邦於未危。人罔常懷,懷於有仁。臣願撫之,無使勞而生怨。隋監未遠,不可不察。"帝善其言,賜繒錦百段,為減廄馬數千。

改黃門侍郎,兼太子右庶子,又兼大理卿。不旬日,斷疑獄四百,抵罪者無怨言。嘗有小疾,囚相與齋禱,願亟視事。時以執法平恕方戴胄。後拜侍中,兼太子賓客。諸囚聞其遷,皆垂泣,其得人心如此。性嚴正,未嘗回容,諸司奏議,悉心糾駁,故帝委之。或時移疾,他宰相奏事,帝必問與文瓘議未。若不者,曰:"往共籌之。"或曰:"已議。"即皆報可。

新羅叛,帝將出兵討之。時文瓘病臥家,自力請見,曰:"吐蕃盜邊,兵屯境未解,新羅復叛,議者欲出師,二虜俱事,臣恐人不堪弊,請息兵修德,以懷異俗。"詔可。

初,同列以堂饌豐余,欲少損。文瓘曰:"此天子所以重樞務、待賢才也,吾等若不任職,當自引避,不宜節減,以自取名。"眾乃止。卒,年七十三,贈幽州都督,謚曰懿。以嘗事孝敬皇帝,詔陪葬恭陵。

四子:潛,為魏州刺史;沛,同州刺史;洽,衛尉卿;涉,殿中監。父子皆至三品,時謂"萬石張家"。韋溫誅,涉為亂兵所殺。

文琮,好自寫書,筆不釋手。子弟諫止,曰:"吾好此,不為倦。"貞觀中,為治書侍御史,遷亳州刺史。永徽初,獻《文皇帝頌》,優制褒美,拜戶部侍郎。坐房遺愛從母弟,出為建州刺史。州尚淫祀,不立社稷,文琮下教曰:"春秋二社本於農,今此州廢不立,尚何觀?比歲田畝卒荒,或未之思乎!神在於敬,可以致福。"於是始建祀場,民悅從之。卒於官。

子錫,久視初,為鳳閣侍郎、同鳳閣鸞台平章事,代其甥李嶠為宰相。請還廬陵王,不為張易之所右。與鄭杲俱知選,坐泄禁中語,又賕謝鉅萬,時蘇味道亦坐事,同被訊,系鳳閣,俄徙司刑三品院。錫按轡專道,神氣不懾,日膳豐鮮,無損貶。味道徒步赴逮,席地菜食。武后聞之,釋味道,將斬錫,既而流循州。神龍中,累遷工部尚書,兼修國史,東都留守。韋後臨朝,詔同中書門下三品,旬日,出為絳州刺史。累封平原郡公,卒。

文琮從父弟文收,終太子率更令。善音律,著《新樂書》十餘篇。

徐有功,名弘敏,避孝敬皇帝諱,以字行,國子博士文遠孫也。舉明經,累補蒲州司法參軍,襲封東莞縣男。為政仁,不忍杖罰,民服其恩,更相約曰:"犯徐參軍杖者,必斥之。"訖代不辱一人。累遷司刑丞。時武后僣位,畏唐大臣謀己。於是周興、來俊臣、丘神績、王弘義等揣識後指,置總監牧院諸獄,捕將相,俾相鉤逮,掩搦護送,楚掠凝慘。又污引天下豪傑,馳使者即按,一切以反論。吏爭以周內窮詆相高,後輒勸以官賞,於是以急變相告言者無虛日。朝野震恐,莫敢正言,獨有功數犯顏爭枉直,後厲語折抑,有功爭益牢。時博州刺史琅邪王沖,責息錢於貴鄉,遣家奴督斂,與尉顏餘慶相聞知,奴自市弓矢還。會沖坐逆誅,魏州人告餘慶豫沖謀,後令俊臣鞫治,以反狀聞。有司議:"餘慶更永昌赦,法當流。"侍御史魏元忠謂:"餘慶為沖督償、通書,合謀明甚,非曰支黨,請殊死,籍其家。"詔可。有功曰:"永昌赦令:'與虺貞同惡,魁首已伏誅,支黨未發者原之。'《書》曰:'殲厥渠魁',律以'造意為首',尋赦已伏語,則魁首無遺。餘慶赦後被言,是謂支黨。今以支為首,是以生入死。赦而復罪,不如勿赦;生而復殺,不如勿生。竊謂朝廷不當爾。"後怒曰:"何謂魁首?"答曰:"魁者,大帥;首者,元謀。"後曰:"餘慶安得不為魁首?"答曰:"若魁首者,虺貞是已。既已伏誅,餘慶今方論罪,非支黨何?"後意解,乃曰:"公更思之。"遂免死。當此時,左右及衛仗在廷陛者數百人,皆縮項不敢息,而有功氣定言詳,闉然不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