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新五代史》卷十五 唐明宗家人傳第三



漢高祖擁兵而南,從益遣人召高行周、武行德等為拒,行周等皆不至,乃與王松謀以燕兵閉城自守。妃曰:“吾家亡國之餘,安敢與人爭天下!”乃遣人上書迎漢高祖。高祖聞其嘗召行周而不至,遣郭從義先入京師殺妃母子。妃臨死呼曰:“吾家母子何罪?何不留吾兒,使每歲寒食持一盂飯灑明宗墳上。”聞者悲之。從益死時年十七。

○愍帝哀皇后孔氏

愍帝哀皇后孔氏,父循,橫海軍節度使。後有賢行,生四子。愍帝即位,立為皇后,未及冊命而難作。愍帝出奔,後病子幼,皆不能從。廢帝入立,後及四子皆見殺。晉高祖立,追謚曰哀。

○明宗二子

明宗四子,曰從璟、從榮、從厚、從益。

從璟初名從審,為人驍勇善戰,而謙退謹敕。從莊宗戰,數有功,為金槍指揮使。明宗軍變於魏,莊宗謂從璟曰:“爾父於國有大功,忠孝之心,朕自明信。今為亂軍所逼,爾宜自往宣朕意,毋使自疑。”從璟馳至衛州,為元行欽所執,將殺之,從璟呼曰:“我父為亂軍所逼,公等不亮其心,我亦不能至魏,願歸衛天子。”行欽釋之。莊宗憐其言,賜名繼璟,以為己子。

從莊宗如汴州,將士多亡於道,獨從璟不去,左右或勸其逃禍,從璟不聽。莊宗聞明宗已渡黎陽,復欲遣從璟通問。行欽以為不可,遂殺之。明宗即位,贈太保。

嗚呼!無父烏生,無君烏以為生?而世之言曰:“為忠孝者不兩全。”夫豈然哉?君父,人倫之大本;忠孝,臣子之大節。豈其不相為用,而又相害者乎?抑私與義而已耳。蓋以其私則兩害,以其義則兩得。其父以兵攻其君,為其子者,從父乎?從君乎?曰:“身從其居,志從其義,可也。”身居君所則從君,居父所則從父。其從於君者,必辭其君曰:“子不可以射父,願無與兵焉!”則又號泣而呼其父曰:“盍舍兵而歸我君乎!”君敗則死之,父敗則終喪而事君。其從於父者,必告之曰:“君不可以射也,盍舍兵而歸吾君乎!”君敗則死之,父敗則待罪於君,赦己則終喪而事之。古之知孝者莫如舜,知義者莫如孔、孟,其於君臣父子之際詳矣,使其不幸而遭焉,其亦如是而已矣!從璟之於莊宗,知所從而得其死矣。哀哉!

秦王從榮,天成元年,以檢校司徒兼御史大夫,拜天雄軍節度使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。三年,徙鎮河東。長興元年,拜河南尹,兼判六軍諸衛事。從璟死,從榮於諸皇子次最長,又握兵柄。然其為人輕雋而鷹視,頗喜儒,學為歌詩,多招文學之士,賦詩飲酒,故後生浮薄之徒,日進諛佞以驕其心。自將相大臣皆患之,明宗頗知其非而不能裁製。從榮嘗侍側,明宗問曰:“爾軍政之餘,習何事業?”對曰:“有暇讀書,與諸儒講論經義爾。”明宗曰:“經有君臣父子之道,然須碩儒端士,乃可親之。吾見先帝好作歌詩,甚無謂也。汝將家子,文章非素習,必不能工,傳於人口,徒取笑也。吾老矣,於經義雖不能曉,然尚喜屢聞之,甚余不足學也。”

是歲秋,封從榮秦王。故事,諸王受封不朝廟,而有司希旨,欲重其禮,乃建議曰:“古者因禘、嘗而發爵祿,所以示不敢專。今受大封而不告廟,非敬順之道也。”於是從榮朝服,乘輅車,具鹵簿,至朝堂受冊,出,載冊以車,朝於太廟,京師之人皆以為榮。三年,加兼中書令。有司又言:“故事,親王班宰相下,今秦王位高而班下,不稱。”於是與宰相分班而居右。

四年,加尚書令,食邑萬戶。太僕少卿何澤上書,請立從榮為皇太子。是時明宗已病,得澤書不悅,顧左右曰:“群臣欲立太子,吾當養老於河東。”乃召大臣議立太子事,大臣皆莫敢可否。從榮入白曰:“臣聞奸人言,欲立臣為太子,臣實不願也。”明宗曰:“此群臣之欲爾。”從榮出,見范延光、趙延壽等曰:“諸公議欲立吾為太子,是欲奪吾兵柄而幽之東宮耳。”延光等患之,乃加從榮天下兵馬大元帥。有司又言:“元帥或統諸道,或專一面,自前世無天下大元帥之名,其禮無所考按。請自節度使以下,凡領兵職者,皆具橐鞬以軍禮庭參;其兼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者,初見亦如之,其後許如客禮。凡元帥府文符行天下,皆用帖。又升班在宰相上。”從榮大宴元帥府,諸將皆有頒給:控鶴、奉聖、嚴衛指揮使,人馬一匹、絹十匹;其諸軍指揮使,人絹十匹;都頭已下,七匹至三匹。又請嚴衛、捧聖千人為牙兵,每入朝,以數百騎先後,張弓挾矢,馳走道上,見者皆震懾。從榮又命其寮屬及四方游士試作《征淮檄》,陳己所以平一天下之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