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新五代史》卷十五 唐明宗家人傳第三



言事者請為諸王擇師傅,以加訓導。宰相難其事,因請從榮自擇。從榮乃請翰林學士崔梲、刑部侍郎任贊為元帥判官。明宗曰:“學士代予言,不可也。”從榮出而恚曰:“任以元帥而不得請屬寮,非吾所諭也。”將相大臣見從榮權位益隆,而輕脫如此,皆知其禍而莫敢言者。惟延光、延壽陰有避禍意,數見明宗,涕泣求解樞密,二人皆引去,而從榮之難作。

十一月戊子,雪,明宗幸宮西士和亭,得傷寒疾。己丑,從榮與樞密使朱弘昭、馮贇入問起居於廣壽殿,帝不能知人。王淑妃告曰“從榮在此。”又曰:“弘昭等在此。”皆不應。從榮等去,乃遷於雍和殿,宮中皆慟哭。至夜半後,帝蹶然自興於榻,而侍疾者皆去,顧殿上守漏宮女曰:“夜漏幾何?”對曰:“四更矣!”帝即唾肉如肺者數片,溺涎液斗余。守漏者曰:“大家省事乎?”曰:“吾不知也。”有頃,六宮皆至,曰:“大家還魂矣!”因進粥一器。至旦,疾少愈,而從榮稱疾不朝。

初,從榮常忌宋王從厚賢於己,而懼不為嗣。其平居驕矜自得,及聞人道宋王之善,則愀然有不足之色。其入問疾也,見帝已不知人,既去,而聞宮中哭聲,以謂帝已崩矣,乃謀以兵入宮。使其押衙馬處鈞告弘昭等,欲以牙兵入宿衛,問何所可以居者。弘昭等對曰:“宮中皆王所可居,王自擇之。”因私謂處鈞曰:“聖上萬福,王宜竭力忠孝,不可草草。”處鈞具以告從榮,從榮還遣處鈞語弘昭等曰:“爾輩不念家族乎?”弘昭、贇及宣徽使孟漢瓊等入告王淑妃以謀之,曰:“此事須得侍衛兵為助。”乃召侍衛指揮使康義誠,謀於竹林之下。義誠有子在秦王府,不敢決其謀,謂弘昭曰:“仆為將校,惟公所使爾!”弘昭大懼。

明日,從榮遣馬處鈞告馮贇曰:“吾今日入居興聖宮。”又告義誠,義誠許諾。贇即馳入內,見義誠及弘昭、漢瓊等坐中興殿閣議事,贇責義誠曰:“主上所以畜養吾徒者,為今日爾!今安危之機,間不容髮,奈何以子故懷顧望,使秦王得至此門,主上安所歸乎?吾輩復有種乎?”漢瓊曰:“賤命不足惜,吾自率兵拒之。”即入見曰:“從榮反,兵已攻端門。”宮中相顧號泣。明宗問弘昭等曰:“實有之乎?”對曰:“有之。”明宗以手指天泣下,良久曰:“義誠自處置,毋令震動京師。”潞王子重吉在側,明宗曰:“吾與爾父起微賤,至取天下,數救我危窘。從榮得何氣力,而作此惡事!爾亟以兵守諸門。”重吉即以控鶴兵守宮門。

是日,從榮自河南府擁兵千人以出。從榮寮屬甚眾,而正直之士多見惡,其尤所惡者劉贊、王居敏,而所昵者劉陟、高輦。從榮兵出,與陟、輦並轡耳語,行至天津橋南,指日景謂輦曰:“明日而今,誅王居敏矣!”因陣兵橋北,下據胡床而坐,使人召康義誠。而端門已閉,叩左掖門,亦閉,而於門隙中見捧聖指揮使朱弘實率騎兵從北來,即馳告從榮。從榮驚懼,索鐵厭心,自調弓矢。皇城使安從益率騎兵三百沖之,從榮兵射之,從益稍卻。弘實騎兵五百自左掖門出,方渡河,而後軍來者甚眾,從榮乃走歸河南府,其判官任贊已下皆走出定鼎門,牙兵劫嘉善坊而潰。從榮夫妻匿床下,從益殺之。

明宗聞從榮已死,悲咽幾墮於榻,絕而蘇者再。馮道率百寮入見,明宗曰:“吾家事若此,慚見群臣!”君臣相顧,泣下沾襟。從榮二子尚幼,皆從死。後六日而明宗崩。

○明宗四侄

明宗兄弟皆不見於世家,而有侄四人,曰從璨、從璋、從溫、從敏。

從璨初為右衛大將軍,安重誨用事,自諸王將相皆下之,從璨為人剛猛,不能少屈,而性倜儻,輕財好施,重誨忌之。明宗幸汴州,以從璨為大內皇城使。嘗於會節園飲,酒酣,戲登御榻,重誨奏其事,貶房州司戶參軍,賜死。重誨見誅,詔復其官,贈太保。

從璋字子良,少善騎射。莊宗時,將兵戍常山,聞明宗兵變於魏,乃亦起兵據刑州。明宗即位,以為捧聖左廂都指揮使,改皇城使,領饒州刺史,拜彰國軍節度使,徙鎮義成。明宗幸汴州,從璋欲率民為貢獻,其從事諫以為不可,從璋怒,引弓欲射之,坐罷為右驍衛上將軍。居久之,出鎮保義,徙河中。長興四年夏,封洋王。晉高祖立,徙鎮威勝,降封隴西郡公。從璋為人貪鄙,自鎮保義,始折節自修,在南陽頗有遺愛。天福二年卒,年五十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