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新五代史》卷七十 東漢世家第十



初,周師圍城也,旻遣王得中送楊袞以歸,因乞援兵於契丹,契丹發數萬騎助旻,遣得中先還。至代州,代州將桑珪殺防禦使鄭處謙,以城降周,並送得中於周。世宗召問得中虜助兵多少,得中言送袞歸,無所求也,世宗信之。已而契丹敗符彥卿於忻口,得中遂見殺。

旻自敗於高平,已而被圍,以憂得疾,明年十一月卒,年六十,子承鈞立。

承鈞,旻次子也。少頗好學,工書。旻卒,承鈞遣人奉表契丹,自稱男。述律答之以詔,呼承鈞為兒,許其嗣位。初,旻常謂張元徽等曰:“吾以高祖之業,贇之冤,義不為郭公屈爾,期與公等勉力以復家國之仇。至於稱帝一方,豈獲已也,顧我是何天子,爾亦是何節度使?”故其僣號仍稱乾祐,不改元,不立宗廟,四時之祭,用家人禮。承鈞既立,始赦境內,改乾祐十年曰天會元年,立七廟於顯聖宮。

契丹遣高勛助承鈞,承鈞遣李存瑰與勛攻上黨,無所得而還。明年,世宗北伐契丹,下三關,契丹使來告急,承鈞將發兵,而世宗班師,乃已。

宋興,昭義節度使李筠叛命,遣其將劉繼沖、判官孫孚奉表稱臣,執其監軍周光遜、李廷玉送於太原,乞兵為援。承鈞欲謀於契丹,繼沖道筠意,請無用契丹兵。承鈞即率其國兵自將出團柏谷,群臣餞之汾水。僕射趙華曰:“李筠舉事輕易,陛下不圖成敗,空國興師,臣實憂之。”承鈞至太平驛,封筠隴西郡王。筠見承鈞儀衛不備,非如王者,悔臣之,筠因自陳受周氏恩,不忍背德。而承鈞與周世仇也,聞筠言亦不悅。遣宣徽使盧贊監其軍,筠心益不平,與贊多不葉,承鈞遣宰相衛融和解之。

已而筠敗死,衛融被執至京師,太祖皇帝問融承鈞所以助筠反狀,融言不遜,太祖命以鐵楇擊其首,流血被面,融呼曰:“臣得死所矣!”太祖顧左右曰:“此忠臣也。”釋之,命以良藥傅其瘡。遣融致書於承鈞,求周光遜等,約亦歸融太原。承鈞不報,融遂留京師。承鈞謂趙華曰:“不聽公言,幾至於敗。然失衛融、盧贊,吾以為恨爾。”

承鈞由此益重儒者,以抱腹山人郭無為參議國政。無為,棣州人,方顙鳥喙,好學多聞,善談辯。嘗衣褐為道士,居武當山。周太祖討李守貞於河中,無為詣軍門上謁,詢以當世之務,太祖奇之。或謂太祖曰:“公為漢大臣,握重兵居外,而延縱橫之士,非所以防微慮遠之道也。”由是太祖不納。無為去,隱抱腹山。承鈞內樞密使段常識之,薦其材,承鈞以諫議大夫召之,遂以為相。五年,宿衛殿直行首王隱、劉紹、趙鸞等謀作亂,事覺被誅,其詞連段常,乃罷常樞密為汾州刺史,縊殺之。

自旻世凡舉事必稟契丹,而承鈞之立多略。契丹遣使者責承鈞改元、援李筠、殺段常不以告,承鈞惶恐謝罪。使者至契丹輒見留,承鈞奉之愈謹,而契丹待承鈞益薄。承鈞自李筠敗而失契丹之援,無復南侵之意。地狹產薄,以歲輸契丹,故國用日削,乃拜五台山僧繼顒為鴻臚卿。繼顒,故燕王劉守光之子,守光之死,以孽子得不殺,削髮為浮圖,後居五台山,為人多智,善商財利,自旻世頗以賴之。繼顒能講《華嚴經》,四方供施,多積畜以佐國用。五台當契丹界上,繼顒常得其馬以獻,號“添都馬”,歲率數百匹。又於柏谷置銀冶,募民鑿山取礦,烹銀以輸,劉氏仰以足用,即其冶建寶興軍。繼顒後累官至太師、中書令,以老病卒,追封定王。

太祖皇帝嘗因界上諜者謂承鈞曰:“君家與周氏為世仇,宜其不屈,今我與爾無所間,何為困此一方之人也?若有志於中國,宜下太行以決勝負。”承鈞遣諜者復命曰:“河東土地兵甲,不足以當中國之十一;然承鈞家世非叛者,區區守此,蓋懼漢氏之不血食也。”太祖哀其言,笑謂諜者曰:“為我語承鈞,開爾一路以為生。”故終其世不加兵。

承鈞立十三年病卒,其養子繼恩立。

繼恩本姓薛氏,父釗為卒,旻以女妻之,生繼恩。漢高祖以釗婿也,除其軍籍,置之門下。釗無材能,高祖衣食之而無所用。妻以旻女常居中,釗罕得見,釗常怏怏,因醉拔佩刀刺之,傷而不死,釗即自裁。旻女後適何氏,生子繼元,而何氏及旻女皆卒。旻以其子承鈞無子,乃以二子命承鈞養為子。承鈞立,以繼恩為太原尹。承鈞嘗謂郭無為曰:’繼恩純孝,然非濟世之才,恐不能了我家事。”無為不對。承鈞病臥勤政閣,召無為,執手以後事付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