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新五代史》卷四十二 雜傳第三十



末帝立,岩自以有功於梁,又尚公主,聞唐駙馬杜悰位至將相,自奉甚豐,恥其不及。乃占天下良田大宅,裒刻商旅,其門如市,租庸之物,半入其私,岩飲食必費萬錢。

故時,魏州牙兵驕,數為亂,羅紹威盡誅之。太祖崩,楊師厚逐羅氏,據魏州,復置牙兵二千,末帝患之。師厚死,岩與租庸判官邵贊議曰:“魏為唐患,百有餘年,自先帝時,嘗切齒紹威,以其前恭而後倨。今先帝新棄天下,師厚復為陛下憂,所以然者,以魏地大而兵多也。陛下不以此時制之,寧知後人不為師厚也?不若分相、魏為兩鎮,則無北顧之憂矣。”末帝以為然,乃分相、澶、衛為昭德軍。牙兵亂,以魏博降晉,梁由是盡失河北。

是時,梁將劉尋阝等與莊宗相距澶、魏之間,兵數敗。岩曰:“古之王者必郊祀天地,陛下即位猶未郊天,議者以為朝廷無異藩鎮,如此何以威重天下?今河北雖失,天下幸安,願陛下力行之。”敬翔以為不可,曰:“今府庫虛竭,箕斂供軍,若行效禋,則必賞賚;是取虛名而受實弊也。”末帝不聽,乃備法駕幸西京,而莊宗取楊劉,或傳:“晉兵入東都矣!”或曰:“扼汜水矣!”或曰:“下鄆、濮矣!”京師大風拔木,末帝大懼,從官相顧而泣,末帝乃還東都,遂不果郊。

鎮州張文禮殺王鎔,使人告梁曰:“臣已北召契丹,願梁以兵萬人出德、棣州,則晉兵憊矣。”敬翔以為然,岩與漢傑皆以為不可,乃止。其後黜王彥章用段凝,皆岩力也。

莊宗兵將至汴,末帝惶惑不知所為,登建國樓以問群臣,或曰:“晉以孤軍遠來,勢難持久,雖使入汴,不能守也。宜幸洛陽,保險以召天下兵,徐圖之,勝負未可知也。”末帝猶豫,岩曰:“勢已如此,一下此樓,何人可保!”末帝卒死於樓上。

當岩用事時,許州溫韜尤曲事岩,岩因顧其左右曰:“吾常待韜厚,今以急投之,必不幸吾為利。”乃走投韜,韜斬其首以獻。莊宗已滅梁,岩素所善段凝奏請誅岩家屬,乃族滅之。

嗚呼,禍福之理,豈可一哉!君子小人之禍福異也。老子曰:“禍兮福所倚,福兮禍所伏。”後世之談禍福者,皆以其言為至論也。夫為善而受福,焉得禍?為惡而受禍,焉得福?惟君子之罹非禍者,未必不為福;小人求非福者,未嘗不及禍,此自然之理也。始,犨自以先見之明,深結梁太祖,及其子孫皆享其祿利,自謂知所託矣,安知其族卒與梁俱滅也?犨之求福於梁,蓋老氏之所謂福也,非君子之所求也,不可戒哉!

○馮行襲

馮行襲,字正臣,均州人也。唐末,山南盜孫喜以眾千人襲均州刺史呂燁,燁不能御。行襲為州校,乃陰選勇士伏江南,獨乘小舟逆喜,告曰:“州人聞公至,皆欲歸矣。然知公兵多,民懼虜掠,恐其驚擾,請留兵江北,獨與腹心數人從行,願為前導,以慰安州民,事可立定。”喜以為然,乃留其兵江北,獨與行襲渡江。軍吏前謁,行襲擊喜仆地,斬之,伏兵發,盡殺從行者。餘兵在江北,聞喜死,皆潰。山南節度使劉巨容表行襲均州刺史。

是時,僖宗在蜀,諸鎮貢獻行在者皆道山南,盜賊多據州西長山以邀劫之,行襲盡破諸賊。洋州葛佐辟行襲行軍司馬,使以兵鎮谷口,通秦、蜀道,行襲由此知名。李茂貞兼領山南,遣子繼臻守金州,行襲逐之,遂據金州。昭宗乃以金州為戎昭軍,拜行襲節度使。昭宗在岐,梁太祖引兵而西,中尉韓全誨遣中官郄文晏等二十餘人召兵江淮,以拒太祖,行襲已附梁,乃盡殺文晏等。太祖攻趙匡凝於襄陽,行襲遣子勖以舟兵會均、房,以功遷匡國軍節度使。行襲為人嚴酷少恩,而所至輒天幸,境旱有蝗,則飛鳥食之,歲凶,田中鹵谷自生。唐衰,知梁必興,尤盡心傾附事梁,官至司空,封長樂郡王,卒贈太傅,謚曰忠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