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新五代史》卷二十七 唐臣傳第十五



帝既立,以昭胤為左諫議大夫、端明殿學士,專美為比部郎中、樞密院直學士,審虔為皇城使,暠為宣徽北院使,延朗為莊宅使。久之,昭胤、暠為樞密使,延朗為副使,審虔為侍衛步軍都指揮使,而薛文遇亦為職方郎中、樞密院直學士。由是審虔將兵,專美、文遇主謀議,而昭胤、暠及延朗掌機密。

初,帝與晉高祖俱事明宗,而心不相悅。帝既入立,高祖不得已來朝,而心頗自疑,欲求歸鎮,且難言之,乃陽為羸疾,灸灼滿身,冀帝憐而遣之。延朗等多言敬瑭可留京師,昭胤、專美曰:“敬瑭與趙延壽皆尚唐公主,不可獨留。”乃復授高祖河東而遣之。是時,契丹數寇北邊,以高祖為大同、振武、威塞、彰國等軍蕃漢馬步軍都總管,屯於忻州。而屯兵忽變,擁高祖呼“萬歲”,高祖懼,斬三十餘人而後止。於是帝益疑之。

是時,高祖悉握精兵在北,饋運芻糧,遠近勞弊。帝與延朗等日夕謀議,而專美、文遇迭宿中興殿盧,召見訪問,常至夜分而罷。是時,高祖弟重胤為皇城副使,而石氏公主母曹太后居中,因得伺帝動靜言語以報高祖,高祖益自危懼。每帝遣使者勞軍,即陽為羸疾不自堪,因數求解總管以探帝心。是時,帝母魏氏追封宣憲皇太后,而墓在太原,有司議立寢宮。高祖建言陵與民家墓相雜,不可立宮。帝疑高祖欲毀民墓,為國取怨,帝由此發怒,罷高祖總管,徙鄆州。延朗等多言不可,而司天趙延義亦言天象失度,宜安靜以弭災,其事遂止。

後月余,文遇獨直,帝夜召之,語罷敬瑭事,文遇曰:“臣聞‘作舍道邊,三年不成’。國家之事,斷在陛下。且敬瑭徙亦反,不徙亦反,遲速爾,不如先事圖之。”帝大喜曰:“術者言朕今年當得一賢佐以定天下,卿其是邪!”乃令文遇手書除目,夜半下學士院草制。明日宣制,文武兩班皆失色。居五六日,敬瑭以反聞。敬瑭上書,言帝非明宗子,而許王從益次當立。帝得書大怒,手壞而投之,召學士馬胤孫為答詔,曰:“宜以惡語詆之。”

延朗等請帝親征,帝心憂懼,常惡言敬瑭事,每戒人曰:“爾無說石郎,令我心膽墮地!”由此不欲行。而延朗等屢迫之,乃行。至懷州,帝夜召李崧問以計策。文遇不知而繼至,帝見之色變,崧躡其足,文遇乃出。帝曰:“我見文遇肉顫,欲抽刀刺之。”崧曰:“文遇小人,致誤大事,刺之益醜。”乃已。是時,契丹已立敬瑭為天子,以兵而南,帝惶惑不知所之。遣審虔將千騎至白馬坡踏戰地,審虔曰:“何地不堪戰?雖有其地,何人肯立於此?不如還也。”帝遂還,自焚。高祖入京師,延朗等六人皆除名為民。

初,延朗與暠並掌機密,延朗專任事,諸將當得州者,不以功次為先後,納賂多者得善州,少及無賂者得惡州,或久而不得,由是人人皆怨。暠心患之,而不能爭也,但日飽食高枕而已。每延朗議事,則垂頭陽睡不省。及晉兵入,延朗以一騎走南山,過其家,指而嘆曰:“吾積錢三十萬於此,不知何人取之!”遂為追兵所殺。晉高祖聞暠常不與延朗事,哀之,後復以為將。歲余卒。專美事晉為大理卿,開運中卒。當晉之將起,廢帝以昭胤為中書侍郎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,出為河陽節度使,與審虔、文遇皆不知其所終。

嗚呼,禍福成敗之理,可不戒哉!張濛神言驗矣,然焉知其不為禍也!予之所記,大抵如此,覽者可以深思焉。廢帝之起,所與圖議者,此五六人而已。考其逆順之理,雖有智者為之謀,未必能不敗,況如此五六人者哉!故並述以附延朗,見其始終之際雲。

○康思立

康思立,本山陰諸部人也。少為騎將,從莊宗破梁夾城,戰柏鄉,累以功遷突騎指揮使。明宗即位,歷應嵐二州刺史、宿州團練使、昭武軍節度使,徙鎮保義,皆有善政。潞王從珂反於鳳翔,愍帝遣王思同等討之,思立有捧聖、羽林屯兵千五百人,乃以羽林千人屬思同。思同至鳳翔,軍叛,降於從珂。思立聞之,欲盡誅羽林千人家屬,未及,而從珂兵已至,思立乃以捧聖兵城守,從珂兵傅其城,呼曰:“西兵七萬策新天子,爾五百人其能拒邪?徒陷陝人於死耳!”捧聖兵聞之,皆解甲,思立遂開門迎從珂。廢帝即位,以思立初無降意,頗不悅之,徙安遠,又徙安國,以年老罷為右神武統軍。石敬瑭反太原,廢帝以思立為北面行營馬軍都指揮使。廢帝幸懷州,遣思立將從駕騎兵出團柏谷救張敬達,未至,而敬達死,楊光遠降晉,思立疾,卒於道。晉高祖入立,贈太子少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