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新五代史》卷六十三 前蜀世家第三

王建,字光圖,許州舞陽人也。隆眉廣顙,狀貌偉然。少無賴,以屠牛、盜驢、販私鹽為事,里人謂之“賊王八”。後為忠武軍卒,稍遷隊將。

黃巢陷長安,僖宗在蜀,忠武軍將鹿晏弘以兵八千屬楊復光討賊,巢敗走,復光以其兵為八都,都將千人,建與晏弘皆為一都頭。復光死,晏弘率八都西迎僖宗於蜀,所過剽略。行至興元,逐節度使牛叢,自稱留後。僖宗即以晏弘為節度使,晏弘以建等八都頭皆領屬州刺史。已而晏弘擁眾東歸,陷陳、許,建與晉暉、韓建、張造、李師泰等各率一都,西奔於蜀。僖宗得之大喜,號“隨駕五都”,以屬十軍觀軍容使田令孜,令孜以建等為養子。僖宗還長安,使建與晉暉等將神策軍宿衛。

光啟元年,河王重榮與令孜爭鹽池,重榮召晉兵犯京師,僖宗幸鳳翔。二年三月,移幸興元,以建為清道使,負玉璽以從。行至當塗驛,李昌符焚棧道,棧道幾斷,建控僖宗馬,冒煙焰中過,宿坂下,僖宗枕建膝寢,既覺,涕泣,解御衣賜之。

僖宗已至興元,令孜以謂天子播越,由己致之,懼且得罪,西川節度使陳敬瑄,令孜同母弟也,令孜因求為西川監軍,楊復恭代為軍容使。復恭出建為壁州刺史,建乃招集亡命及溪洞夷落,有眾八千,以攻閬州,執其刺史楊行遷。又攻利州,利州刺史王珙棄城走。敬瑄患之,以問令孜,令孜曰:“王八吾兒也,以一介召之,可置麾下。”乃使人招建。

東川顧彥朗與建有舊,建聞令孜召己,大喜,因至梓州,謂彥朗曰:“十軍阿父召我,我欲至成都見陳公,以求一鎮。”即以其家屬託彥朗,選精兵二千,馳之成都。行至鹿頭關,敬瑄悔召建,使人止之。建大怒,擊破鹿頭關,取漢州。彥朗聞之,出兵助建,軍於學射。敬瑄遣將句惟立逆建,建擊敗之,遂攻彭州。敬瑄遣眉州刺史山行章將兵五萬屯新繁,建又擊敗之,虜獲萬餘人,橫屍四十里。敬瑄發兵七萬益行章,與建相持濛陽、新都百餘日。昭宗遣左諫議大夫李洵為兩川宣諭和協使,詔彥朗等罷兵。彥朗請以大臣鎮蜀,因為建求旌節。文德元年六月,以宰相韋昭度為西川節度使。分邛、蜀、黎、雅為永平軍,拜建節度使。

敬瑄不受代,昭宗即命昭度將彥朗等兵討之。昭宗以建為招討牙內都指揮使。久之,不克,建謂昭度曰:“公以數萬之眾,困兩川之人,而師久無功,奈何?且唐室多故,東方諸鎮,兵接都畿,公當歸相天子,靜中原以固根本,此蠻夷之國,不足以留公。”昭度遲疑未決,建遣軍士擒昭度親吏于軍門,臠而食之,建入白曰:“軍士飢,須此為食爾!”昭度大恐,即留符節與建而東。昭度已去,建即以兵扼劍門,兩川由是阻絕。

山行章屯廣都,建擊敗之,行章走眉州,以州降建。建引兵攻成都,而資、簡、戎、茂、嘉、邛諸州皆殺刺史降建。建攻成都甚急,田令孜登城呼建曰:“老夫與公相厚,何嫌而至此!”建曰:“軍容父子之恩,心何可忘!然兵討不受代者,天子命也。”令孜夜入建軍,以節度觀察牌印授建。明日,敬瑄開門迎建。建將入城,以張勍為都虞候,戒其軍士曰:“吾以張勍為虞候矣,汝等無犯其令,幸勍執而見我,我尚活汝,使其殺而後白,吾亦不能詰也。”建入城,軍士剽略,勍殺百人而止。後建遷敬瑄於雅州,使人殺之;復以令孜為監軍,既而亦殺之。大順二年十月,唐以建為檢校司徒、成都尹、劍南西川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、管內觀察處置雲南八國招撫等使。

東川顧彥朗卒,其弟彥暉立。唐遣宦者宗道弼賜彥暉東川旌節,綿州刺史常厚執道弼以攻梓州,建遣李簡、王宗滌等討厚。自彥朗死,建欲圖並東川而未有以發,及李簡等討厚,戒曰:“兵已破厚,彥暉必出犒師,即與俱來,無煩吾再舉也。”簡等擊厚,敗之鐘陽,厚走還綿州,以唐旌節還道弼而出之。彥暉已得節,辭疾不出犒軍。乾寧二年,建遣王宗滌攻之。十二月,宗滌敗彥暉於楸林,斬其將羅璋,遂圍梓州。三年五月,昭宗遣宦者袁易簡詔建罷兵,建收兵還成都。黔南節度使王肇以其地降於建。

四年,宗滌復攻東川,別遣王宗侃、宗阮等出峽,取渝、瀘州。五月,建自將攻東川,昭宗遣諫議大夫李洵、判官韋莊宣諭兩川,詔建罷兵。建不奉詔,乃責授建南州刺史,以郯王為鳳翔節度使,李茂貞代建為西川節度使。茂貞拒命,乃復建官爵。冬十月,建攻破梓州,彥暉自殺。彥暉將顧彥瑤顧城已危,謂諸將吏曰:“事公當生死以之!”指其所佩賓鐵劍曰:“事急而有叛者,當齒此劍!”及城將破,彥瑤與彥暉召集將吏飲酒,遂與之俱死。建以王宗滌為東川留後,唐即以宗滌為節度使,於是並有兩川之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