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續資治通鑑》元紀三十三 起屠維大淵獻正月,盡上章困敦六月,凡一年有奇



閏月,丙辰朔,陳友諒率舟師攻太平,守將樞密院判花雲與朱文遜等以兵三千拒戰,文遜死之。友諒攻城三日,不得入,乃引巨舟迫城西南,士卒緣舟尾攀堞而登,城遂陷。雲被執,縛急,怒罵曰:“賊奴,爾縛吾,吾主必滅爾,斫爾為膾也!”遂奮躍,大呼而起,縛皆絕,奪守者刀,連斫五六人。賊怒,縛雲於舟檣,叢射之,雲至死罵賊不絕口。院判王鼎,知府許瑗,俱為友諒所執,亦抗罵不屈,皆死之。

雲自濠州隸麾下,每戰輒立奇功。因命宿衛,常在左右。至是出守太平,遂死於難,年三十九。妻郜氏,一子煒,生始三歲。戰方急,郜氏會家人,抱兒拜家廟,泣謂家人曰:“城且破,吾夫必死,夫死,吾寧獨生!然花氏惟此一兒,為我善護之。”雲被執,郜氏赴水死。

文遜,吳國公養子也。瑗,饒州樂平人。鼎初為院判儀真趙忠養子,襲忠職,守太平,尋複姓王氏,至是與雲並死於難。

戊午,陳友諒殺其主徐壽輝而自立。

友諒之攻太平也,挾壽輝以行。及太平既陷,急謀僣竊,乃於採石舟中使人詣壽輝前,佯為白事,令壯士持鐵錘自後擊之,碎其首。壽輝死,友諒遂以採石五通廟為行殿,稱皇帝,國號漢,改元大義,仍以鄒普勝為太師,張必先為丞相,張定邊為太尉。群下立江岸,草次行禮,直大雨至,冠服皆濡濕,略無儀節。

庚申,陳友諒遣人約張士誠同侵建康,士誠未報,友諒自採石引舟師東下,建康大震。

獻計者或謀以城降,或以鐘山有王氣,欲奔據之,或言決死一戰,戰不勝,走未晚也,獨劉基張目不言。吳國公心非諸將議,召基入內問計,基曰:“先斬主降及奔鐘山者。”公曰:“先生計安出?”基曰:“天道後舉者勝。吾以逸待勞,何患不克!明公若傾府庫以開士怒,至誠以固人心,伏兵伺隙擊之,取威制勝,以成王業,在此舉也。”公意益決。

或議先復太平以牽制之,公曰:“不可,太平吾新築壘,濠塹深固,陸攻必不破,彼以巨艦乘城,故陷。今彼據上游,舟師十倍於我,猝難復也。”

或勸自將迎擊,公曰:“不可,敵知我出,以偏師綴我,而以舟師順流趨建康,半日可達,吾步騎亟引還,已窮日矣。百里趨戰,兵法所忌,非良策也。”乃馳諭胡大海以兵搗信州以牽其後,而召指揮康茂才諭之曰;“有事命汝,能之乎?”茂才曰:“惟命。”公曰:“汝舊與友諒游,今友諒入寇,吾欲速其來,非汝不可。汝今作書偽降,約為內應,且招之速來,給告以虛實,使分兵三道以弱其勢。”茂才曰:“諾。家有老閽,舊嘗事友諒,使齎書往,必信。”公以語李善長,善長曰:“方憂寇來,何更速之?”公曰:“二寇合,吾何以支?惟速其來而先破之,則士誠膽落矣。”

閽者至友諒軍,友諒得書,甚喜,問:“康公今何在?”閽者曰:“見守江東橋。”又問:“橋何如?”曰:“木橋也。”乃與酒食遣還,謂曰:“歸語康公,吾即至,至則呼老康為驗。”閽者諾,歸,具以告。公喜曰:“賊入吾彀中矣。”乃命善長夜撤江東橋,易以鐵石。比旦,橋成。

有富民自友諒軍中逸歸者,言友諒問新河口道路,即令張德勝跨新河,築虎口城以守之,命馮國勝、常遇春率帳前五翼軍三萬人伏石灰山側,徐達等陳兵南門外,楊璟駐兵大勝港,張德勝、朱虎率舟師出龍江關外。公總大軍屯盧龍山,令持幟者偃黃幟于山之左,偃赤幟于山之右,戒曰:“寇至則舉赤幟,舉黃幟則伏兵皆起。”各嚴師以待。

乙丑,友諒舟師至大勝港,楊璟整兵御之。港狹,僅容二舟入,友諒以舟不得並進,遽引退,出大江,徑沖江東橋,見橋皆鐵石,乃驚疑,連呼老康,無應者,知見始,即與其弟友仁率舟千餘向龍灣,先遣萬人登岸立柵,勢甚銳。時酷暑,公衣紫茸甲,張蓋督兵,見士卒流汗,命去蓋。眾欲戰,公曰:“天將雨,諸軍且就食,當乘雨擊之。”時天無雲,人莫之信。忽雲起東北,須臾,雨大注。赤幟舉,下令拔柵,諸軍競前拔柵,友諒麾其軍來爭。戰方合而雨止,命發鼓,鼓大震,黃幟舉,國勝、遇春伏兵起,達兵亦至,德勝、虎舟師並集,內外合擊,友諒軍披靡,不能支,遂大潰。兵走登舟,值潮退,舟膠淺,猝不能動,殺溺死無算,俘其卒二萬餘,其將張志雄、梁鉉、喻興、劉世衍等皆降,獲巨艦百餘艘。友諒乘別舸脫走,得茂才書於其所棄舟臥席下,公笑曰:“彼愚至此,可嗤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