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雍正皇帝(中冊雕弓天狼)》第四十八回 游舊址睹景生感嘆 見故人只為保平安


兩人順著鄔思道指的方向一看,果然,江里泊著的是一艘官艦。艦上蒙著鵝黃色的遮陽篷。甲板上還站著一位老頭,正和一大群人在指指點點地說著什麼。這裡離得太遠了,說話聲當然是聽不見的。可是,官艦上插著一面明黃色大旗上的字,在艷陽麗日下,卻能看得清清楚楚:
欽點南閒學政欽差兩江觀風使鄂
文武百官軍民人等免見迴避
鄔思道嘴邊閃過一絲苦笑:“看見了嗎?這是鄂爾泰的座艦,他也到南京了。”
鳳姑看看丈夫的臉色說:“他來南京關咱們什麼事?他來他的,咱們玩咱們的,誰怕誰呀?他敢把你怎么樣?你要是不想見他,咱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嗎?”
鄔思道憂鬱地一笑:“這個鄂爾泰在皇上面前,寵信不在李衛之下,可是他的歹毒和狠辣卻連田文鏡都得甘拜下風!皇上即位的那天夜裡,他奉旨查抄了十三家財產,金家也是在那天垮了的。”
兩個女人像被陰風吹著了一般,激凌凌打了個寒顫,臉色也突然變得蒼白可怕。那一晚上的事,實在是終生難忘。事先並沒有一點動掙,善撲營的幾百鐵騎,就如神兵天降一樣沖了進來。他們把金玉澤從熱被窩裡拖出來,讓他穿著單衣,跪在門前的雪地里。家裡所有的男女,也全都集中起來,一律搜身,也一律囚在一間庫房裡,連件棉衫都不讓穿。那一天可真冷啊!金玉澤就是在那天夜裡,連凍帶嚇,僵跪至死的。事情雖已過了兩年多,可她們一想到那可怕的時刻,還是嚇得渾身戰抖,這老頭兒的手段也真讓人佩服!可細想起來,這事既不能怨恨皇上,又不能怪罪鄔思道。不全是金家自己作孽嗎?她們又都無話可說了。
鄔思道看了她們一眼,也知道她們正在想的是什麼事。他慢慢地說:“這幾天來,我總覺得心裡有事,卻就是說不出來。一見鄂爾泰,倒給我提了個醒。明天我就到總督衙門去,我必須馬上見到李衛。走,回家!”
高高興興地出來,滿腹掃興地歸去。回到館舍,兩個女人,服侍鄔思道洗了身子,讓他靠在大迎枕上閉目養神。鄔思道睜開眼睛說:“你們現在想的什麼,我全都知道。你們千萬千萬不要胡思亂想。我如果不愛你們,哪還有今日?金家敗亡的時候,十三爺曾叫我不要再管你們的事,我沒有聽他的話,儘管我知道他是一片好心。我現在的處境並不很妙,說給你們,又讓你們為我擔心,何必哪!可是,有一句話,我非說不可,那就是這世界雖大,我卻三尺難藏!只要雍正爺在位一日,我就別想有一時的清靜。我現在還不能歸隱,要歸隱也得想個妥善的辦法。”
鳳姑是讀過書的人,知識稍微廣一些,她看看鄔思道說:“你別胡猜亂疑的,我們既然跟了你,你到哪裡,我們也自然要跟到哪裡,想那么多有什麼用呢?只是……只是,我們心裡難受,要不是我們拖累了你……”她說不下去了。
蘭草兒心裡也同樣難過,她一邊擦拭眼淚一邊說:“爺心裡明白,既然你害怕,那就躲開唄,為什麼還要上李衛那裡湊呢?”
“唉,你們不懂啊!李衛現在遇上了難處,我得幫他一把。李衛這人,我是知道的,別看他少了一點文采,可他的聰明卻一點也不亞於別人。他是個仗義的人,人對他有點滴之恩,他必定要湧泉相報。他和寶親王弘曆又特別要好。我的事,也只有讓他在寶親王面前說話,才能有出頭之日,也才能保得我一世平安。你們倆睡去吧、讓我再好好地想一想,不要來打擾我。”
兩人哪敢去睡!見鄔思道閉上了眼睛,她們就坐在他的床頭,輪番地替他打扇,竟一直坐到天光放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