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雍正皇帝(中冊雕弓天狼)》第九十三回 當大人就得是烏龜 盼折桂豈能無德行


李紱覺得這位新來的師爺雖然看上去有些不安份,可也真能辦事。他們邊聊邊走地就上了著名的“天津橋”。其實它不過是座極不顯眼的拱亭小橋,並不跨越洛河,而是廢在河灘上的一處名勝罷了。陪行的羅鎮邦說:“洛陽乃九朝古都,唐時各地秀才來京會考都要從這座橋上過,猶如青雲路口,所以才留下了這個名字。”
李紱也望橋興嘆地說:“一晃千百年過去了,橋雖在,而人卻杳。當時的秀才們就是今天的舉人,可又用不著作八股文,真真是有福啊!”
這本是隨口而發的一點感慨,卻在無意間刺傷了田文鏡。他不就是位三榜落試不第,過不去天津橋的“秀才”嗎?李紱回頭看了看田文鏡,見他似乎並沒有在意,而是望著橋頭說:“洛陽共有四條河,洛河只是其中之一,宋代陳康把伊河改道,才有了今天的這個規模。陳康不是進士,也沒有跳過龍門,可他確實有功績。不過,這樣一來,天津橋也就沒用了。”
李紱聽出了田文鏡的話音,也明知他是為剛才自己所言在發議論。心想,老田這樣事事都要較真的脾氣,怎么一點也沒改呢?
田文鏡卻轉過臉來對羅鎮邦說:“鎮邦,我明天就要沿途查看工程並且順道回開封了。你別介意我發作了你那么多,你辦事還是認真的。你的毛病是必須要我推一推,你才動一動,還總想著讓省給你多撥點錢來。告訴你,洛陽的商賈富甲天下,這裡掛著千頃牌的紳商富戶多得很,你要從他們身上打主意。省里的銀子也不是我田文鏡的,一條黃河要化多少錢,你想都想不出來。這些富戶們又個個都是鐵公雞,你得學會用‘鋼鉗子’來拔毛!不要手軟,沒有國家安寧,他們發的什麼財?”
李紱聽了這話,身上直長汗毛。好嘛,誰富就用鋼鉗子拔毛,那不成了劫賊了嗎?但他也知道,田文鏡的這番話是雍正皇上說過的。你要是不同意,就得和皇上說去。聽說田文鏡明天就要走,他倒真地想和他談談。便說:“文鏡兄,我們倆借個地方說說話行嗎?”說著將手一讓,二人便離開了天津橋,來到河邊一處空地上。看著兩岸上凍得發實的冰雪,兩人都沒有急於開口。過了好久,李紱才突然問:“田兄,你一心要作一代名臣,這,也太辛苦了。”
“不,你只說對了一半。我一半心思要當名臣,另一半心思,卻是要報答皇恩。”田文鏡的眼光看著遠處,像是有說不盡的心事。
李紱承認,田文鏡說的確實是心裡話。在雍正登基之前,田文鏡乾過二十年的窮京官,就是那么大點兒的“六品官”還是熬資格熬出來的。可自雍正元年他去西寧宣旨,回來又擅自清查山西藩庫,一舉扳倒了“天下第一巡撫”諾敏以來,這幾年,他升得多快呀,居然成了坐鎮一方的諸侯!他的成就,全靠了雍正的撐腰,他除了累死,也再報不完皇上的恩情了。李紱深有感慨地說:“文鏡兄,我有一言如骨鯁在喉,想勸勸文鏡兄。”
“喔?你說吧。”
“請你待讀書人和縉紳們好一點,因為這是國家元氣所在呀。”
田文鏡臉上變了顏色:“當然,他們是國家元氣,可元氣太旺了,就會成了陽盛陰衰。我拔他們的毛,是為了天下,對他們也是有利而無害的。前車之鑑可怕得很哪!你看這洛陽,本是前明福王的藩地,洛陽近處早熟之田,全是他這個酒肉王爺的。可他卻捨不得拿出少許來賑濟百姓,獎勵將士。到了城破家亡之時,堆積如山的金銀,全都變成了李自成的軍餉!你要是看看福王畫的畫,再讀讀他寫的詩,那個漂亮,怎么說也得認他是第一流的文人!”
李紱儘量按住心頭的火氣,平靜地說:“我沒有說讓你不要讀書人,可是你應該知道,讀書人把面子看得重於生命啊。鄧州有個裴曉易,是做過兩年知府的人,也是大清出了名的清官。他死後,只剩下孤兒寡母五口人,可也被攆到河上修橋做工。她是封過誥命的人,忍不下這樣的羞辱,所以就自盡了。熙朝時還沒有養廉銀,裴曉易也沒拿過你這每年五千兩的銀子。文鏡兄,你這樣做太寒了讀書人的心哪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