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雍正皇帝(中冊雕弓天狼)》第六十一回 稱名士偏遇大方家 探情人又見死對頭


劉墨林上前來一看:“喔,我也聽人說起過這幅畫兒。說是那天仇十洲畫完之後,本來想寫點什麼的,可是,卻突然來了朋友打斷了思路。所以就索性留下空白,大約是‘以待來者’之意吧。四爺您想啊,仇十洲那么大的名氣,等閒人哪敢信手塗鴉呢?”
弘曆自小就有個毛病,最愛到處留墨。一山一石一草一木,只要讓他喜歡上了,那是非要題個字、留首詩的。劉墨林這隨隨便便的一句話,倒勾起了他的詩興和傲氣。心想別人不敢提,我又何懼之有?便從筆筒中抽出一管筆來。略一沉思,就信手寫在了畫的右上方:
朝雨明窗塵
晝雨織絲抒
暮雨澆花漏……
寫到這裡,他自己一看,怎么寫成三句同韻了?往下可怎么寫呢?轉不能轉,續不能續,收又收不住,這么好的畫豈不是讓我給糟蹋了嗎?他再往畫的左下腳一看,更是吃驚。原來那裡鈴著一方鮮亮的印璽,卻正是父皇常用的“園明居士”!在十三叔收藏的畫上提詩,並沒有大錯,只要提得好,十三叔準會高興的,可是,自己卻提了這上不去、也下不來的蹩腳詩,已經是沒法交代的事了。更沒想到,這畫是父皇賜給十三叔的。自己看也不看,就胡亂寫成了這個模樣,這……這是欺君之罪呀!他頭上的汗“唰”地就下來了。
劉墨林正看得有趣,還順口夸著哪:“好,三句一韻!”可話一出口,他一瞧弘曆的樣子和畫幅下方的鈴記,也傻在那裡了。
弘曆看了看劉墨林說:“劉事中,這一次我可是要出醜了。你有法子替我挽回嗎?”
劉墨林思忖了好大一會兒才說:“這樣,將錯就錯,來個全篇都是三句一韻。說不定還能翻了新意呢。我先寫出幾句來,你覺得行了,就再抄上去。”劉墨林有急才,邊想邊寫,很快地,一篇全是三句一韻的詩就寫出來了。劉墨林笑著對弘曆說:“四爺您瞧。還能看得上眼嗎?”
弘曆拍手叫好:“嗯,真是不錯!豈止是看得上眼,簡直可謂之創新佳作。不愧名士大手筆!”
話剛出口,就聽門外一個蒼老的聲音說:“奇文共欣賞,異義相與析。既是創新之作,就拿出來讓我們也飽飽眼福嘛!”話到人也到,方苞老先生和文覺大和尚走了進來。他們後邊,正是架著雙拐的鄔思道。弘曆一見就高興地說:“喲,方老先生、鄔先生和文覺大師你們都來了。十三叔這裡真可謂是高朋滿座、貴客盈門了。來來來,鄔先生您身子不便。請到這邊來坐。”說著便把鄔思道攙到安樂椅上坐下,又和方苞、文覺見禮。問了問,才知道十三叔進宮赴宴去了,眼下且回不來呢。
他們這裡忙亂,劉墨林的一雙眼睛也沒閒著。他上下打量了這位被稱作鄔先生的人,心想,不就是個瘸子嗎,怎么架子如此之大?弘曆給他讓座,他一不推辭,二不向方苞和文覺謙讓,就這么大大咧咧地說坐就坐了。這是上首啊,難道他比方苞和文覺的資格還硬?劉墨林自忖朝廷上下,除了在皇上面前外,他什麼人都沒有怕過,也什麼場合都經歷過,便走上前來搭話,而且用的還是平時的那種似恭敬又似玩鬧的神態:“方老和堂頭大師傅學生早已見過,鄔先生卻從未謀面。敢問先生台甫,如今在哪裡恭喜呀?”
弘曆與鄔思道交往已久,一聽劉墨林這話就知道有些不妥,忙過來說:“哎呀,我忘了給二位引見了。鄔先生是田文鏡帳下幕賓;這位劉墨林呢,是今科探花、當代才子。剛才眾位進來前,他正幫我寫這三句一韻的詩哪!哎?劉墨林,你的字是叫‘江舟’的吧?”
劉墨林一聽這話更來勁兒了:“啊,多謝四爺還記得。我原來是曾叫過‘江舟’這個字,可後來又想著不合適,好像有‘流配江州’的意思。就索性以名為字,還叫我的劉墨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