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雍正皇帝(下冊恨水東逝)》第一百三十一回 堪輿家惱怒濫用刑 寶親玉和顏問曾靜


曾靜和張熙二人,在路上就對這位俞大人感恩戴德了。現在聽他這么一說,也覺得就這樣死了,未免太可惜。但要他們說出求情的話來,還一時抹不開臉。俞鴻圖早把他們倆的心思揣摩透了,他邊想邊說:“嗯,事情雖然不大好辦,我倒有兩個法子,不知能不能試它一試?”
曾靜和張熙幾乎是同時地問:“什麼法子?”問過之後,又都覺得不妥,臉馬上就紅了。
俞鴻圖卻仍是哭喪著臉說:“這就要看你們的造化了。張熙和岳鍾麒將軍既有盟約在前,皇上又是最忌切口的人。我看,你就用這一點兒來提醒皇上。在審問你時,你要多稱讚岳大將軍的忠義。皇上是個十分要強的性子,你只要一服軟,而且一定得是真心實意地認輸,他就會認為你們是心悅誠服,是頑石可化。那時,哪怕有一萬個人想殺你們,他也不會答應的。”
曾靜和張熙似乎是看到了光明前途,興奮得幾乎要暈倒了。俞鴻圖卻又為難地說:“這些現在都還是在下自己的估計,事情究竟怎樣,還要等皇上開口才算。大錯既然已經鑄成,你們悔也沒用,只好聽天由命了。不過,你們只要照我說的辦,我看至少有七成希望……”
……此刻,面對著寶親王弘曆、李衛,還有坐在一邊的俞鴻圖和刑部官員勵廷儀,曾靜跪伏在暖烘烘的地龍上,挖空了心思和皇上“對話”。話是由弘曆代表皇上問出的,答話的卻主要是曾靜。突然,曾靜生出一種受騙上當的想法:萬一服了軟、低了頭,皇上仍然是不饒不恕,那么豈不丟盡了斯文,丟盡了面子,又送掉了腦袋嗎?他抬頭看看,上坐的弘曆、李衛、俞鴻圖和勵廷儀的臉上,都沒有一點兒笑意。他的心收緊了,不由得一陣顫抖。
弘曆雖然臉上不笑,可心裡早就笑起來了。下邊跪著的這二位活寶,活脫脫就是兩個鄉巴佬。一個像是位冬烘糊塗的老學究,而另一個則是頑鈍無知的村夫。倆人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,半點兒靈氣也沒有。他在想:皇阿瑪難道是嫌自己還不夠忙,嫌國家的事還不夠多,才來和這些蠢材費周折,還要他們著書立說的嗎?他問曾靜:“旨意里問你:你上書岳鍾麒,說什麼‘自古帝王能成大業者,需參天地、法萬物才可有成,豈有以私心介乎其中者’。你生在本朝,難道不知列祖列宗就是天命所歸之聖賢嗎?為什麼還要說這些胡話?”
曾靜叩頭答道:“彌天重犯生在楚邊山谷之內,本鄉本土又沒人在朝為宦,實在是孤陋寡聞之至。這些話,全都是胡編亂造出來的。這次赴京,經過俞大人一路譬講,才知道,自高祖以至聖祖和當今皇帝,全都是天命所歸之聖君。從前彌天重犯實是無知之極,卻不是要自外於聖朝的。”
弘曆滿意地點了一下頭,能在短短几十天裡,就教化出這樣的一對犯人,俞鴻圖也真夠聰明能幹的了。他挪動了一下身子又問:“你在致岳鍾麒的信中還說:‘中土得正,陰陽合德者為人;四塞傾險而又邪僻者是夷狄,夷狄之下為禽獸’。按你這說法,地處偏僻,語言文字不通的就是夷狄了,而地處中原的就只生人類。這真是天大的笑話!試問,中原土地上出生的豬馬牛羊比人多得多,就是人類中,也還有喪盡天良,滅絕人性的禽獸不如之物。這又該怎樣解釋?”
弘曆所說,全都是雍正要問的原話;其刁鑽刻薄最合著雍正的性子,也合了弘曆此時的心情。問過後,他蹺腿而坐,用欣賞的目光直盯盯地看著下跪的這個曾靜。曾靜聽了這問話,竟然驚得一愣。他想起路上俞鴻圖對他說過的話:要服軟,要低頭,你就不能有羞恥心,你就要把平日不好啟口的話,全都說了出來。曾靜叩頭出血地答道:“這都是彌天重犯冥頑無知,才錯以地域來劃分華夷之故。其實聖祖爺殯天的詔書,傳到我們那地處山村的家鄉時,百姓們奔走相告,哀聲震天;就是彌天重犯,也曾廢食忘飲,慟哭號涕……”說到這裡,他的淚水奪眶而出,“若非聖德寬厚,皇恩浩大,何以能如此感化眾生?今日彌天重犯才知昨日之非,而痛悟得遇聖朝之歡欣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