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周書》卷四十 列傳第三十二



宣政元年,轉司武上大夫。高祖親戎北伐,令神舉與原國公姬願等率兵五道俱入。高祖至雲陽,疾甚,乃班師。幽州人盧昌期、祖英伯等聚眾據范陽反,詔神舉率兵擒之。齊黃門侍郎盧思道亦在反中,賊平見獲,解衣將伏法。神舉素欽其才名,乃釋而禮之,即令草露布。其待士禮賢如此。屬稽胡反叛,入寇西河。神舉又率眾與越王盛討之。時突厥與稽胡連和,遣騎赴救。神舉以奇兵擊之,突厥敗走,稽胡於是款服。即授並潞肆石等四州十二鎮諸軍事、并州總管。

初,神舉見待於高祖,遂處心腹之任。王軌、宇文孝伯等屢言皇太子之短,神舉亦頗與焉。及宣帝即位,荒淫無度,神舉懼及於禍,懷不自安。初定范陽之後,威聲甚振。帝亦忌其名望,兼以宿憾,遂使人齎鴆酒賜之,薨於馬邑。時年四十八。

神舉偉風儀,善辭令,博涉經史,性愛篇章,尤工騎射。臨戎對寇,勇而有謀。蒞職當官,每著聲績。兼好施愛士,以雄豪自居。故得任兼文武,聲彰中外。百僚無不仰其風則,先輩舊齒至於今而稱之。子同嗣。位至儀同大將軍。

神舉弟神慶,少有壯志,武藝絕倫。大象末,位至柱國、汝南郡公。

宇文孝伯,字胡三,吏部安化公深之子也。其生與高祖同日,太祖甚愛之,養於第內。及長,又與高祖同學。武成元年,拜宗師上士。時年十六。孝伯性沉正謇諤,好直言。高祖即位,欲引置左右。時政在冢臣,不得專制,乃託言少與孝伯同業受經,思相啟發。由是晉公護弗之猜也,得入為右侍上士,恆侍讀書。

天和元年,遷小宗師,領右侍儀同。及遭父憂,詔令於服中襲爵。高祖嘗從容謂之曰:"公之於我,猶漢高之與盧綰也。"乃賜以十三環金帶。自是恆侍左右,出入臥內,朝之機務,皆得預焉。孝伯亦竭心盡力,無所迴避。至於時政得失,及外間細事,皆以奏聞。高祖深委信之,當時莫與為比。及高祖將誅晉公護,密與衛王直圖之。唯孝伯及王軌、宇文神舉等頗得參預。護誅,授開府儀同三司,歷司會中大夫、左右小宮伯、東宮左宮正。

建德之後,皇太子稍長,既無令德,唯昵近小人。孝伯白高祖曰:"皇太子四海所屬,而德聲未聞。臣忝宮官,實當其責。且春秋尚少,志業未成,請妙選正人,為其師友,調護聖質,猶望日就月將。如或不然,悔無及矣。"帝斂容曰:"卿世載鯁直,竭誠所事。觀卿此言,有家風矣。"孝伯拜謝曰:"非言之難,受之難也。深願陛下思之。"帝曰:"正人豈復過君。"於是以尉遲運為右宮正,孝伯仍為左宮正。尋拜宗師中大夫。及吐谷渾入寇,詔皇太子征之。軍中之事,多決於孝伯。俄授京兆尹,入為左宮伯,轉右宮伯。嘗因侍坐,帝問之曰:"我兒比來漸長進不?"答曰:"皇太子比懼天威,更無罪失。"及王軌因內宴捋帝須,言太子之不善,帝罷酒,責孝伯曰:"公常語我,雲太子無過。今軌有此言,公為誑矣。"孝伯再拜曰:"臣聞父子之際,人所難言。臣知陛下不能割情忍愛,遂爾結舌。"帝知其意,默然久之,乃曰:"朕已委公矣,公其勉之。"

五年,大軍東討,拜內史下大夫,令掌留台事。軍還,帝曰:"居守之重,無忝戰功。"於是加授大將軍,進爵廣陵郡公,邑三千戶,並賜金帛及女妓等。六年,復為宗師。每車駕巡幸,常令居守。其後高祖北討,至雲陽宮,遂寢疾。驛召孝伯赴行在所。帝執其手曰:"吾自量必無濟理,以後事付君。"是夜,授司衛上大夫,總宿衛兵馬事。又令馳驛入京鎮守,以備非常。

宣帝即位,授小冢宰。帝忌齊王憲,意欲除之。謂孝伯曰:"公能為朕圖齊王,當以其官位相授。"孝伯叩頭曰:"先帝遺詔,不許濫誅骨肉。齊王,陛下之叔父,戚近功高,社稷重臣,棟樑所寄。陛下若妄加刑戮,微臣又順旨曲從,則臣為不忠之臣,陛下為不孝之子也。"帝不懌,因漸疏之。乃與於智、王端、鄭譯等密圖其事。後令智告憲謀逆,遣孝伯召憲入,遂誅之。

帝之西征也,在軍有過行,鄭譯時亦預焉。軍還,孝伯及王軌盡以白,高祖怒,撻帝數十,仍除譯名。至是,譯又被帝親昵。帝既追憾被杖,乃問譯曰:"我腳上杖痕,誰所為也?"譯答曰:"事由宇文孝伯及王軌。"譯又因說王軌捋須事。帝乃誅軌。尉遲運懼,私謂孝伯曰:"吾徒必不免禍,為之奈何?"孝伯對曰:"今堂上有老母,地下有武帝,為臣為子,知欲何之。且委質事人,本徇名義,諫而不入,將焉逃死。足下若為身計,宜且遠之。"於是各行其志。運尋出為秦州總管。然帝荒淫日甚,誅戮無度,朝章弛紊,無復綱紀。孝伯又頻切諫,皆不見從。由是益疏斥之。後稽胡反,令孝伯為行軍總管,從越王盛討平之。及軍還,帝將殺之,乃托以齊王之事,誚之曰:"公知齊王謀反,何以不言?"孝伯對曰:"臣知齊王忠於社稷,為群小媒孽,加之以罪。臣以言必不用,所以不言。且先帝付囑微臣,唯令輔導陛下,今諫而不從,實負顧托。以此為罪,是所甘心。"帝大慚,俯首不語。乃命將出,賜死於家。時年三十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