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周書》卷三十一 列傳第二十三



韋敻,字敬遠。志尚夷簡,澹於榮利。弱冠,被召拜雍州中從事,非其好也,遂謝疾去職。前後十見徵辟,皆不應命。屬太祖經綸王業,側席求賢,聞敻養高不仕,虛心敬悅,遣使辟之,備加禮命。雖情諭甚至,而竟不能屈。彌以重之,亦弗之奪也。所居之宅,枕帶林泉,敻對玩琴書,蕭然自樂。時人號為居士焉。至有慕其閒素者,或載酒從之,敻亦為之盡歡,接對忘倦。

明帝即位,禮敬逾厚。乃為詩以貽之曰:"六爻貞遁世,三辰光少微。潁陽讓逾遠,滄州去不歸。香動秋蘭佩,風飄蓮葉衣。坐石窺仙洞,乘槎下釣磯。嶺松千仞直,岩泉百丈飛。聊登平樂觀,遠望首陽薇。詎能同四隱,來參余萬機。"敻答帝詩,願時朝謁。帝大悅,敕有司日給河東酒一斗,號之曰逍遙公。

時晉公護執政,廣營第宅。嘗召敻至宅,訪以政事。敻仰視其堂,徐而嘆曰:"甜酒嗜音,峻宇雕牆,有一於此,未或弗亡。"護不悅。有識者以為知言。

陳遣其尚書周弘正來聘,素聞敻名,請與相見。朝廷許之。弘正乃造敻,談謔盈日,恨相遇之晚。後請敻至賓館,敻不時赴。弘正仍贈詩曰:"德星猶未動,真車詎肯來。"其為時所欽挹如此。

武帝嘗與敻夜宴,大賜之縑帛,令侍臣數人負以送出。敻唯取一匹,示承恩旨而已。帝以此益重之。孝寬為延州總管,敻至州與孝寬相見。將還,孝寬以所乘馬及轡勒與敻。敻以其華飾,心弗欲之。笑謂孝寬曰:"昔人不棄遺簪墜履者,惡與之同出,不與同歸。吾雖不逮前烈,然舍舊錄新,亦非吾志也。"於是乃乘舊馬以歸。

武帝又以佛、道、儒三教不同,詔敻辨其優劣。敻以三教雖殊,同歸於善,其跡似有深淺,其致理殆無等級。乃著《三孝序》奏之。帝覽而稱善。時宣帝在東宮,亦遺敻書,並令以帝所乘馬迎之,問以立身之道。敻對曰:"《傳》不云乎,儉為德之恭,侈為惡之大。欲不可縱,志不可滿。並聖人之訓也,願殿下察之。"

敻子瓘,行隨州刺史,因疾物故,孝寬子總復於并州戰歿。一日之中,凶問俱至。家人相對悲慟,而敻神色自若。謂之曰:"死生命也,去來常事,亦何足悲。"援琴撫之如舊。

敻又雅好名義,虛襟善誘。雖耕夫牧豎有一介可稱者,皆接引之。特與族人處玄及安定梁曠為放逸之友。少愛文史,留情著述,手自抄錄數十萬言。晚年虛靜,唯以體道會真為務。舊所制述,鹹削其稿,故文筆多並不存。

建德中,敻以年老,預戒其子等曰:"昔士安以蘧蒢束體,王孫以布囊繞屍,二賢高達,非庸才能繼。吾死之日,可斂舊衣,勿更新造。使棺足周屍,牛車載柩,墳高四尺,壙深一丈。其餘煩雜,悉無用也。朝晡奠食,於事彌煩,吾不能頓絕汝輩之情,可朔望一奠而已。仍薦素蔬,勿設牲牢。親友欲以物弔祭者,並不得為受。吾常恐臨終恍惚,故以此言預戒汝輩。瞑目之日,勿違吾志也。"

宣政元年二月,卒於家,時年七十七。武帝遣使祭,賻賵有加。其喪制葬禮,諸子等並遵其遺戒。子世康。

梁士彥,字相如,安定烏氏人也。少任俠,好讀兵書,頗涉經史。周武帝將平東夏,聞其勇決,自扶風郡守除為九曲鎮將,進位上開府,封建威縣公。齊人甚憚之。後以熊州刺史從武帝拔晉州,進位大將軍,除晉州刺史。及帝還,齊後主親攻圍之,樓堞皆盡,短兵相接。士彥慷慨自若,謂將士曰:"死在今日,吾為爾先。"於是勇猛齊奮,號聲動天,無不一當百。齊兵少卻,乃令妻及軍人子女晝夜修城,三日而就。武帝六軍亦至,齊師圍解。士彥見帝,捋帝須泣,帝亦為之流涕。時帝欲班師,士彥叩馬諫,帝從之。執其手曰:"朕有晉州,為平齊之基,宜善守之。"及齊平,封郕國公,位柱國、雍州主簿。除徐州總管。與烏丸軌禽陳將吳明徹、裴忌於呂梁,略定淮南地。

隋文帝作相,轉亳州總管。尉遲迥反,為行軍總管,及韋孝寬擊之。令家僮梁默等為前鋒,士彥繼之,所當皆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