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資治通鑑》梁紀一 起玄黓敦牂,盡閼逢涒灘,凡三年



閏月,丁巳,魏頓丘匡公穆亮卒。

齊東昏侯嬖臣孫文明等,雖經赦令,猶不自安。五月,乙亥夜,帥其徒數百人,因運荻炬,束仗入南、北掖門作亂。燒神虎門、總章觀,入衛尉府,殺衛尉洮陽愍侯張弘策。前軍司馬呂僧珍直殿內,以宿衛兵拒之,不能卻。上戎服御前殿,曰:"賊夜來,是其眾少,曉則走矣。"命擊五鼓。領軍將軍王茂、驍騎將軍張惠紹聞難,引兵赴救,盜乃散走;討捕,悉誅之。

江州刺史陳伯之,目不識書,得文牒辭訟,惟作大諾而已。有事,典簽傳口語,與奪決於主者。豫章人鄧繕、永興人戴永忠有舊恩於伯之,伯之以繕為別駕,永忠為記室參軍。河南褚緭居建康,素薄行,仕宦不得志,頻造尚書范雲,雲不禮之。緭怒,私謂所親曰:"建武以後,草澤下族悉化成貴人,吾何罪而見棄!今天下草創,饑饉不已,喪亂未可知。陳全之擁強兵在江州,非主上舊臣,有自疑之意;且熒惑守南斗,詎非為我出邪!今者一行事若無成,入魏不失作河南郡守。"遂投伯之,大見親狎。伯之又以鄉人朱龍符為長流參軍,並乘伯之愚暗,恣為奸利。

上聞之,使陳虎牙私戒伯之,又遣人代鄧繕為別駕。伯之並不受命,表云:"龍符驍勇,鄧繕有績效;台所遣別駕,請以為治中。"繕於是日夜說伯之云:"台家府藏空竭,復無器仗,三倉無米,東境飢流,此萬世一時也,機不可失!"緭、永忠等共贊成之。伯之謂繕:"今啟卿,若復不得,即與卿共反。"上敕伯之以部內一郡處繕,於是伯之集府州僚佐謂曰:"奉齊建安王教,帥江北義勇十萬,已次六合,見使以江州見力運糧速下。我荷明帝厚恩,誓死以報。"即命纂嚴,使緭詐為蕭寶寅書以示僚佐,於聽事前為壇,歃血共盟。

緭說伯之曰:"今舉大事,宜引眾望。長史程元沖,不與人同心;臨川內史王觀,僧虔之孫,人身不惡,可召為長史以代元沖。"伯之從之,仍以緭為尋陽太守,永忠為輔義將軍,龍符為豫州刺史。觀不應命。豫章太守鄭伯倫起郡兵拒守。程元沖既失職,於家合帥數百人,乘伯之無備,突入至聽事前;伯之自出格鬥,元沖不勝,逃入廬山。伯之密遣信報虎牙兄弟,皆逃奔盱眙。

戊子,詔以領軍將軍王茂為征南將軍、江州刺史,帥眾討之。

魏揚州小峴戍主黨法宗襲大峴戍,破之,虜龍驤將軍邾菩薩。

陳伯之聞王茂來,謂褚緭等曰:"王觀既不就命,鄭伯倫又不肯從,便應空手受困。今先平豫章,開通南路,多發丁力,益運資糧,然後席捲北向,以撲飢疲之眾,不憂不濟。"六月,留鄉人唐蓋人守城,引兵趣豫章,攻伯倫,不能下。王茂軍至,伯之表里受敵,遂敗走,間道渡江,與虎牙等及褚緭俱奔魏。

上遣左右陳建孫送劉季連子弟三人入蜀,使諭旨慰勞。季連受命,飭還裝,益州刺史鄧元起始得之官。

初,季連為南郡太守,不禮於元起。都錄朱道琛有罪,季連欲殺之,逃匿得免。至是,道琛為元起典簽,說元起曰:"益州亂離已久,公私虛耗。劉益州臨歸,豈辦遠遣迎侯!道琛請先使檢校,緣路奉迎,不然,萬里資糧,未易可得。"元起許之。道琛既至,言語不恭,又歷造府州人士,見器物,輒奪之,有不獲者,語曰:"會當屬人,何須苦惜!"於是軍府大懼,謂元起至必誅季連,禍及黨與,競言之於季連。季連亦以為然,且懼昔之不禮於元起,乃召兵算之,有精甲十萬,嘆曰:"據天險之地,握此強兵,進可以匡社稷,退不失作劉備,舍此安之?"遂召佐史,矯稱齊宣德太后令,聚兵復反,收朱道琛,殺之。召巴西太守朱士略及涪令李膺,並不受命。是月,元起至巴西,士略開門納之。

先是,蜀民多逃亡,聞元起至,爭出投附,皆稱起義兵應朝廷,軍士新故三萬餘人。元起在道久,糧食乏絕,或說之曰:"蜀土政慢,民多詐疾,若檢巴西一郡籍注,因而罰之,所獲必厚。"元起然之。李膺諫曰:"使君前有嚴敵,後無繼援,山民始附,於我觀德。若糾以刻薄,民必不堪;眾心一離,雖悔無及。何必起疾可以濟師!膺請出圖之,不患資糧不足也。"元起曰:"善。一以委卿!"膺退,帥富民上軍資米,得三萬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