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資治通鑑》陳紀十 起閼逢執徐,盡著雍涒灘,凡五年



帝遇沈後素薄,張貴妃專後宮之政,後澹然,未嘗有所忌怨,身居儉約,衣服無錦繡之飾,唯尋閱圖史及釋典為事,數上書諫爭。帝欲廢之而立張貴妃,會國亡,不果。

冬,十月,己亥,立皇子蕃為吳郡王。

己未,隋置淮南行省於壽春,以晉王廣為尚書令。

帝遣兼散騎常侍王琬、兼通直散騎常侍許善心聘於隋,隋人留於客館。琬等屢請還,不聽。

甲子,隋以出師,有事於太廟,命晉王廣、秦王俊、清河公楊素皆為行軍元帥。廣出六合,俊出襄陽,素出永安,荊州刺史劉仁恩出江陵,蘄州刺史王世積出蘄春,廬州總管韓擒虎出廬江,吳州總管賀若弼出廣陵,青州總管弘農燕榮出東海,凡總管九十,兵五十一萬八千,皆受晉王節度。東接滄海,西拒巴、蜀,旌旗舟楫,橫亘數千里。以左僕射高熲為晉王元師長史,右僕射王韶為司馬,軍中事皆取決焉;區處支度,無所凝滯。

十一月,丁卯,隋主親餞將士;乙亥,至定城,陳師誓眾。

丙子,立皇弟叔榮為新昌王,叔匡為太原王。

隋主如河東;十二月,庚子,還長安。突厥莫何可汗西擊鄰國,中流矢而卒。國人立雍虞閭,號頡伽施多那都藍可汗。

隋軍臨江,高熲謂行台吏部郎中薛道衡曰:"今茲大舉,江東必可克乎?"道衡曰:"克之。嘗聞郭璞有言:'江東分王三百年,復與中國合。'今此數將周,一也。主上恭儉勤勞,叔寶荒淫驕侈,二也。國之安危在所寄任,彼以江總為相,唯事詩酒,拔小人施文慶,委以政事,蕭摩訶、任蠻奴為大將,皆一夫之用耳,三也。我有道而大,彼無德而小,量其甲士不過十萬,西自巫峽,東至滄海,分之則勢懸而力弱,聚之則守此而失彼,四也。席捲之勢,事在不疑。"熲欣然曰:"得君言成敗之理,令人豁然。本以才學相期,不意籌略乃爾。"

秦王俊督諸軍國屯漢口,為上流節度。詔以散騎常侍周羅睺都督巴峽緣江諸軍事以拒之。

楊素引舟師下三峽,軍至流頭灘。將軍戚昕以青龍百餘艘、守狼尾灘,地勢險峭,隋人患之。素曰:"勝負大計,在此一舉。若晝日下船,彼見我虛實,灘流迅激,制不由人,則吾失其便;不如以夜掩之。"素新帥黃龍數千艘,銜枚而下,遣開府儀同三司王長襲引步卒自南岸擊昕別柵,大將軍劉仁恩帥甲騎自北岸趣白沙,遲明而至,擊之;昕敗走,悉俘其眾,勞而遣之,秋毫不犯。

素帥水軍東下,舟艫被江,旌甲曜日。素坐平乘大船,容貌雄偉,陳人望之,皆懼,曰:"清河公即江神也!"

江濱鎮戍聞隋軍將至,相繼奏聞;施文慶、沈客卿並抑而不言。

初,上以蕭岩、蕭瓛,梁之宗室,擁眾來奔,心忌之,故遠散其眾,以岩為東揚州刺史,瓛為吳州刺史;使領軍任忠出守吳興郡,以襟帶二州。使南平王嶷鎮江州,永嘉王彥鎮南徐州。尋召二王赴明年元會,命緣江諸防船艦悉從二王還都,為威勢以示梁人之來者。由是江中無一斗船,上流諸州兵皆阻楊素軍,不得至。

湘州刺史晉熙王叔文,在職既久,大得人和,上以其據有上流,陰忌之;自度素與群臣少恩,恐不為用,無可任者,乃擢施文慶為都督、湘州刺史,配以精兵二千,欲令西上;仍征叔文還朝。文慶深喜其事,然懼出外之後,執事者持己短長,因進其黨沈客卿以自代。

未發間,二人共掌機密。護軍將軍樊毅言於僕射袁憲曰:"京口、採石俱是要地,各須銳兵五千,並出金翅二百,緣江上下,以為防備。"憲及驃騎將軍蕭摩訶皆為以然,乃與文武群臣共議,請如毅策。施文慶恐無兵從己,廢其述職,而客卿又利文慶之任,己得專權,俱言於朝曰:"必有論義,不假面陳;但作文啟,即為通奏。"憲等以為然,二人齎啟入,白帝曰:"此是常事,邊城將帥足以當之。若出人船,必恐驚擾。"

及隋軍臨江,間諜驟至,憲等殷勤奏請,至於再三。文慶曰:"元會將逼,南郊之日,太子多從;今若出兵,事便廢闕。"帝曰:"今且出兵,若北邊無事,因以水軍從郊,何為不可!"又曰:"如此則聲聞鄰境,便謂國弱。"後又以貨動江總,總內為之遊說。帝重違其意,而迫群官之請,乃令付外詳議。總又抑憲等,由是議久不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