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資治通鑑》梁紀十 上章閹茂,一年



范陽太守盧文偉誘平州刺史侯淵出獵,閉門拒之。淵屯於郡南,為榮舉哀,勒兵南向,進至中山,行台僕射魏蘭根邀擊之,為淵所敗。

敬宗以城陽王徽兼大司馬、錄尚書事,總統內外。徽意謂榮既死,枝葉自應散落,及爾朱世隆等兵四起,黨眾日盛,徽憂怖,不知所出。性多忌嫉,不欲人居己前。每獨與帝謀議,群臣有獻策者,徽輒勸帝不納,且曰:"小賊何慮不平!"又靳惜財貨,賞賜率皆薄少,或多而中減,或與而復追,故徒有糜費而恩不感物。

十一月,癸酉朔,敬宗以車騎將軍鄭先護為大都督,與行台楊昱共討爾朱仲遠。

乙亥,以司徒長孫稚為太尉,臨淮王彧為司徒。

丙子,進雍州刺史廣宗公爾朱天光爵為王。長廣王亦以天光為隴西王。

爾朱仲遠攻西兗州,丁丑,拔之,擒刺史王衍。衍,蕭之兄子也。癸未,敬宗以右衛將軍賀拔勝為東征都督。壬辰,又以鄭先護兼尚書左僕射為行台,與勝共討仲遠。戊戌,詔罷魏蘭根行台,以定州刺史薛曇尚兼尚書,為北道行台。鄭先護疑賀拔勝,置之營外。庚子,勝與仲遠戰於滑台東,兵敗,降於仲遠。

初,爾朱榮嘗從容問左右曰:"一日無我,誰可主軍?"皆稱爾朱兆。榮曰:"兆雖勇於戰鬥,然所將不過三千騎,多則亂矣。堪代我者,唯賀六渾耳。"因戒兆曰:"爾非其匹,終當為其穿鼻。"乃以高歡為晉州刺史。及兆引兵向洛,遣使召歡,歡遣長史孫騰詣兆,辭以"山蜀未平,今方攻討,不可委去,致有後憂。定蜀之日,當隔河為犄角之勢。"兆不悅,曰:"還白高晉州,吾得吉夢,夢與吾先人登高丘,丘旁之地,耕之已熟,獨餘馬藺,先人命吾拔之,隨手而盡。以此觀之,往無不克。"騰還報,歡曰:"兆狂愚如是,而敢為悖逆,吾勢不得久事爾朱矣。"

十二月,壬寅朔,爾朱兆攻丹谷,都督崔伯鳳戰死,都督史仵龍開壁請降,源子恭退走。兆輕兵倍道兼行,從河橋西涉渡。先是,敬宗以大河深廣,謂兆未能猝濟,是日,水不沒馬腹。甲辰,暴風,黃塵漲天,兆騎叩宮門,宿衛乃覺,彎弓欲射,矢不得發,一時散走。華山王鷙,斤之玄孫也,素附爾朱氏。帝始聞兆南下,欲自帥諸軍討之,鷙說帝曰:"黃河萬仞,兆安得渡!"帝遂自安。及兆入宮,鷙復約止衛兵不使斗。帝步出雲龍門外,遇城陽王徽乘馬走,帝屢呼之,不顧而去。兆騎執帝,鎖於永寧寺樓上。帝寒甚,就兆求頭巾,不與。兆營於尚書省,用天子金鼓,設刻漏於庭,撲殺皇子,污辱嬪御妃主,縱兵大掠,殺司空臨淮王彧、尚書左僕射范陽王誨、青州刺史李延寔等。

城陽王徽走至山南,抵前洛陽令寇祖仁家。祖仁一門三刺史,皆徽所引拔,以有舊恩,故投之。徽齎金百斤,馬五十匹,祖仁利其財,外雖容納,而私謂子弟曰:"如聞爾朱兆購募城陽王,得之者封千戶侯,今日富貴至矣!"乃怖徽雲官捕將至,令其逃於它所,使人於路邀殺之,送首於兆;兆亦不加勛賞。兆夢徽謂己曰:"我有金二百斤、馬百匹在祖仁家,卿可取之。"兆既覺,意所夢為實,即掩捕祖仁,征其金、馬。祖仁謂人密告,望風款服,雲"實得金百斤、馬五十匹。"兆疑其隱匿,依夢征之,祖仁家舊有金三十斤、馬三十匹,盡以輸兆,兆猶不信,發怒,執祖仁,懸首高樹,大石墜足,捶之至死。

爾朱世隆至洛陽,兆自以為己功,責世隆曰:"叔父在朝日久,耳目應廣,如何令天柱受禍!"按劍瞋目,聲色甚厲。世隆遜辭拜謝,然後得已,由是深恨之。爾朱仲遠亦自滑台至洛。

戊申,魏長廣王大赦。

爾朱榮之死也,敬宗詔河西賊帥紇豆陵步蕃使襲秀容。及兆入洛,步蕃南下,兵勢甚盛,故兆不暇久留,亟還晉陽以御之,使爾朱世隆、度律、彥伯等留鎮洛陽。甲寅,兆遷敬宗於晉陽,兆自於河梁監閱財資。高歡聞敬宗向晉陽,帥騎東巡,欲邀之,不及。因與兆書,為陳禍福,不宜害天子,受惡名;兆怒,不納。爾朱天光輕騎入洛,見世隆等,即還雍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