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資治通鑑》梁紀十 上章閹茂,一年



初,敬宗恐北軍不利,欲為南走之計,托雲征蠻,以高道穆為南道大行台,未及發而兆入洛。道穆託疾去,世隆殺之。主者請追李苗封贈,世隆曰:"當時眾議,更一二日即欲縱兵大掠,焚燒郭邑,賴苗之故,京師獲全。天下之善一也,不宜復追。"

爾朱榮之死也,世隆等徵兵於大寧太守代人房謨。謨不應,前後斬其三使,遣弟毓詣洛陽。及兆得志,其黨建州刺史是蘭安定執謨系州獄,郡中蜀人聞之,皆叛。安定給謨弱馬,令軍前慰勞。諸賊見謨,莫不遙拜。謨先所乘馬,安定別給將士。戰敗,蜀人得之,謂謨遇害,莫不悲泣,善養其馬,不聽人乘之。兒童婦女競投草粟,皆言此房公馬也。爾朱世隆聞之,舍其罪,以為其府長史。

北道大行台楊津,以眾少,留鄴召募,欲自滏口入并州,會爾朱兆入洛,津乃散眾,輕騎還朝。

爾朱世隆與兄弟密謀,慮長廣王母衛氏干預朝政,伺其出行,遣數十騎如劫盜者於京巷殺之,尋懸榜以千萬錢募賊。

甲子,爾朱兆縊敬宗於晉陽三級佛寺,並殺陳留王寬。

是月,紇豆陵步蕃大破爾朱兆於秀容,南逼晉陽。兆懼,使人召高歡併力。僚屬皆勸歡勿應召,歡曰:"兆方急,保無它慮。"遂行。歡所親賀拔焉過兒請緩行以弊之,歡往往逗留,辭以河無橋,不得渡。步蕃兵日盛,兆屢敗,告急於歡,歡乃往從之。兆時避步蕃南出,步蕃至平樂郡,歡與兆進兵合擊,大破之,斬步蕃於石鼓山,其眾退走。兆德歡,相與誓為兄弟,將數十騎詣歡,通夜宴飲。

初,葛榮部眾流入並、肆者二十餘萬,為契胡陵暴,皆不聊生,大小二十六反,誅夷者半,猶謀亂不止。兆患之,問計於歡,歡曰:"六鎮反殘,不可盡殺,宜選王腹心使統之,有犯者罪其帥,則所罪者寡矣。"兆曰:"善!誰可使者?"賀拔允時在坐,請使歡領之。歡拳毆其口,折一齒,曰:"平生天柱時,奴輩伏處分如鷹犬。今日天下事取捨在王,而阿鞠泥敢僣易妄言,請殺之!"兆以歡為誠,遂以其眾委焉。歡以兆醉,恐醒而悔之,遂出,宣言:"受委統州鎮兵,可集汾東受號令。"乃建牙陽曲川,陳部分。軍士素惡兆而樂屬歡,莫不皆至。

居無何,又使劉貴請兆,以"並、肆頻歲霜旱,降戶掘田鼠而食之,面無谷色,徒污人境內,請令就食山東,待溫飽更受處分。"兆從其議。長史慕容紹宗諫曰:"不可。方今四方紛擾,人懷異望,高公雄才蓋世,復使握大兵於外,譬如借蛟龍以雲雨,將不可制矣。"兆曰:"有香火重誓,何慮邪!"紹宗曰:"親兄弟尚不可信,何論香火!"時兆左右已受歡金,因稱紹宗與歡有舊隙。兆怒,囚紹宗,趣歡發。歡自晉陽出滏口,道逢北鄉長公主自洛陽來,有馬三百匹,盡奪而易之。兆聞之,乃釋紹宗而問之,紹宗曰:"此猶是掌握中物也。"兆乃自追歡,至襄垣,會漳水暴漲,橋壞,歡隔水拜曰:"所以借公主馬,非有它故,備山東盜耳。王信公主之讒,自來賜追,今不辭渡水而死,恐此眾便叛。"兆自陳無此意,因輕馬渡水,與歡坐幕下陳謝,授歡刀,引頸使歡斫之。歡大哭曰:"自天柱之薨,賀六渾更何所仰!但願大家千萬歲,以申力用耳。今為旁人所構間,大家何忍復出此言!"兆投刀於地,復斬白馬,與歡為誓,因留宿夜飲。尉景伏壯士欲執兆,歡齧臂止之,曰:"今殺之,其黨必奔歸聚結;兵飢馬瘦,不可與敵。若英雄乘之而起,則為害滋甚。不如且置之,兆雖驍勇,兇悍無謀,不足圖也。"旦日,兆歸營,復召歡,歡將上馬詣之,孫騰牽歡衣,歡乃止。兆隔水肆罵,馳還晉陽。兆腹心念賢領降戶家屬別為營,歡偽與之善,觀其佩刀,因取殺之。士眾感悅,益願附從。

齊州城民趙洛周聞爾朱兆入洛,逐刺史丹楊王蕭贊,以城歸兆。贊變形為沙門,逃入長白山,流轉,卒於陽平。梁人或盜其柩以歸,上猶以子禮葬於陵次。

魏荊州刺史李琰之,韶之族弟也。南陽太守趙修延,以琰之敬宗外族,誣琰之欲奔梁,發兵襲州城,執琰之,自行州事。

魏王悅改元更興,聞爾朱兆已入洛,自知不及事,遂南還。斛斯椿復棄悅奔魏。

是歲,詔以陳慶之為都督南、北司等四州諸軍事、南、北司二州刺史。慶之引兵圍魏懸瓠,破魏潁州刺史婁起等於溱水,又破行台孫騰等於楚城。罷義陽鎮兵,停水陸漕運,江、湖諸州並得休息;開田六十頃,二年之後,倉廩充實。

《資治通鑑》 宋·司馬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