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資治通鑑》唐紀四十五 起昭陽大淵獻十一月,盡閼逢困敦正月,不滿一年



乙丑,以翰林學士、祠部員外郎陸贄為考功郎中,金部員外郎吳通微為職方郎中。贄上奏,辭以"初到奉天,扈從將吏例加兩階,今翰林獨遷官。夫行罰先貴近而後卑遠,則令不犯;行賞先卑遠而後貴近,則功不遺。望先錄大勞,次遍群品,則臣亦不敢獨辭。"上不許。

上在奉天,使人說田悅、王武俊、李納,赦其罪,厚賂以官爵。悅等皆密歸款,而猶未敢絕朱滔,各稱王如故。滔使其虎牙將軍王郅說悅曰:"日者八郎有急,滔與趙王不敢愛其死,竭力赴救,幸而解圍。今太尉三兄受命關中,滔欲與回紇共往助之,願八郎治兵,與滔渡河共取大梁。"悅心不欲行而未忍絕滔,乃許之。滔復遣其內史舍人李琯見悅,審其可否,悅猶豫不決,密召扈崿等議之。司武侍郎許士則曰:"朱滔昔事李懷仙為牙將,與兄泚及朱希彩共殺懷仙而立希彩。希彩所以寵信其兄弟至矣,滔又與判官李子瑗謀殺希彩而立泚。泚既為帥,滔乃勸泚入朝而自為留後,雖勸以忠義,實奪之權也。平生與之同謀共功如李子瑗之徒,負而殺之者二十餘人。今又與泚東西相應,使滔得志,泚亦不為所容,況同盟乎!滔為人如此。大王何從得其肺腑而信之邪!彼引幽陵回紇十萬之兵屯於郊坰,大王出迎,則成擒矣。彼囚大王,兼魏國之兵,南向渡河,與關中相應,天下其孰能當之!大王於時悔之無及。為大王計,不若陽許偕行而陰為之備,厚加迎勞,至則托以它故,遣將分兵而隨之,如此,大王外不失報德之名而內無倉猝之憂矣。"扈崿等皆以為然。王武俊聞李琯適魏,遣其司刑員外郎田秀馳見悅曰:"武俊曏以宰相處事失宜,恐禍及身,又八郎困於重圍,故與滔合兵救之。今天子方在隱憂,以德綏我,我曹何得不悔過而歸之邪!舍九葉天子不事而事泚及滔乎!且泚未稱帝之時,滔與我曹比肩為王,固已輕我曹矣。況使之南平汴、洛,與泚連衡,吾屬皆為虜矣!八郎慎勿與之俱南,但閉城拒守。武俊請伺其隙,連昭義之兵,擊而滅之,與八郎再清河朔,復為節度使,共事天子,不亦善乎!"悅意遂決,紿滔云:"從行,必如前約。"丁卯,滔將范陽步騎五萬人,私從者復萬餘人,回紇三千人,發河間而南,輜重首尾四十里。

李希烈攻李勉於汴州,驅民運土木,築壘道,以攻城。忿其未就,並人填之,謂之濕薪。勉城守累月,外救不至,將其眾萬餘人奔宋州。庚午,希烈陷大梁。滑州刺史李澄以城降希烈,希烈以澄為尚書令兼永平節度使。勉上表請罪,上謂其使者曰:"朕猶失守宗廟,勉宜自安。"待之如初。

劉洽遣其將高翼將精兵五千保襄邑,希烈攻拔之,翼赴水死。希烈乘勝攻寧陵,江、淮大震。陳少游遣參謀溫述送款於希烈曰:"濠、壽、舒、廬,已令馳備,韜戈卷甲,伏俟指麾。"又遣巡官趙詵結李納於鄆州。

中書侍郎、同平章事關播罷為刑部尚書。

以給事中孔巢父為淄青宣慰使,國子祭酒董晉為河北宣慰使。

陸贄言於上曰:"今盜遍天下,輿駕播遷,陛下宜痛自引過以感人心。昔成湯以罪己勃興,楚昭以善言復國。陛下誠能不吝改過,以言射天下,使書詔開所避忌,臣雖愚陋,可以仰副聖情,庶令反側之徒革心向化。"上然之,故奉天所下書詔,雖驕將悍卒聞之,無不感激揮涕。

術者上言:"國家厄運,宜有變更以應時數。"群臣請更加尊號一二字。上以問陸贄,贄上奏,以為不可,其略曰:"尊號之興,本非古制。行於安泰之日,已累謙沖,襲乎喪亂之時,尤傷事體。"又曰:"贏秦德衰,兼皇與帝,始總稱之。流及後代,昏僻之君,乃有聖劉、天元之號。是知人主輕重,不在名稱。損之有謙光稽古之善,崇之獲矜能納諂之譏。"又曰:"必也俯稽術數,須有變更,與其增美稱而失人心,不若黜舊號以祗天戒。"上納其言,但改年號而已。上又以中書所撰赦文示贄,贄上言,以為:"動人以言,所感已淺,言又不切,人誰肯懷!今茲德音,悔過之意不得不深,引咎之辭不得不盡,洗刷疵垢,宣暢郁堙,使人人各得所欲,則何有不從者乎!應須改革事條,謹具別狀同進。舍此之外,尚有所虞。竊以知過非難,改過為難;言善非難,行善為難。假使赦文至精,止於知過言善,猶願聖慮更思所難。"上然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