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資治通鑑》唐紀九 起著雍困敦九月,盡重光單閼,凡三年有奇



西突厥統葉護可汗為其伯父所殺;伯父自立,是為莫賀咄侯屈利俟毗可汗。國人不服,弩矢畢部推泥孰莫賀設為可汗,泥孰不可。統葉護之子咥力特勒避莫賀咄之禍,亡在康居,泥孰迎而立之,是為乙毗缽羅肆葉護可汗,與莫賀咄相攻,連兵不息,俱遣使來請婚。上不許,曰:"汝國方亂,君臣未定,何得言婚!"且諭以各守部分,勿復相攻。於是西域諸國及敕勒先役屬西突厥者皆叛之。

突厥北邊諸姓多叛頡利可汗歸薛延陀,共推其俟斤夷男為可汗,夷男不敢當。上方圖頡利,遣游擊將軍喬師望間道齎冊書拜夷男為真珠毗伽可汗,賜以鼓纛。夷男大喜,遣使入貢,建牙於大漠之郁督軍山下,東至靺鞨,西至西突厥,南接沙磧,北至俱倫水;回紇、拔野古、阿跌、同羅、仆骨、霫諸部落皆屬焉。

貞觀三年己丑、公元六二九年

春,正月,戊午,上祀太廟;癸亥,耕藉於東郊。

沙門法雅坐妖言誅。司空裴寂嘗聞其言,辛未,寂坐免官,遣還鄉里。寂請留京師,上數之曰:"計公勛庸,安得至此!直以恩澤為群臣第一。武德之際貨賂公行,紀綱紊亂,皆公之由也,但以故舊不忍盡法。得歸守墳墓,幸已多矣!"寂遂歸蒲州。未幾,又坐狂人信行言寂有天命,寂不以聞,當死;流靜州。會山羌作亂,或言劫寂為主。上曰:"寂當死,我生之,必不然也。"俄聞寂帥家僮破賊。上思其佐命之功,征入朝,會卒。

二月,戊寅,以房玄齡為左僕射,杜如晦為右僕射,以尚書右丞魏徵守秘書監,參預朝政。

三月,己酉,上錄繫囚。有劉恭者,頸有"勝"文,自雲"當勝天下",坐是系獄。上曰:"若天將興之,非朕所能除;若無天命,'勝'文何為!"乃釋之。

丁巳,上謂房玄齡、杜如晦曰:"公為僕射,當廣求賢人,隨才授任,此宰相之職也。比聞聽受辭訟,日不暇給,安能助朕求賢乎!"因敕"尚書細務屬左右丞,唯大事應奏者,乃關僕射。"

玄齡明達吏事,輔以文學,夙夜盡心,惟恐一物失所;用法寬平,聞人有善,若己有之,不以求備取人,不以己長格物。與杜如晦引拔士類,常如不及。至於台閣規模,皆二人所定。上每與玄齡謀事,必曰:"非如晦不能決。"及如晦至,卒用玄齡之策。蓋玄齡善謀,如晦能斷故也。二人深相得,同心徇國,故唐世稱賢相者,推房、杜焉。玄齡雖蒙寵待,或以事被譴,輒累日詣朝堂,稽顙請罪,恐懼若無所容。

玄齡監修國史,上語之曰:"比見《漢書》載《子虛》、《上林賦》,浮華無用。其上書論事,詞理切直者,朕從與不從,皆當載之。"

夏,四月,乙亥,上皇徙居弘義宮,更名大安宮。上始御太極殿,謂侍臣曰:"中書、門下,機要之司,詔敕有不便者,皆應論執。比來唯睹順從,不聞違異。若但行文書,則誰不可為,何必擇才也!"房玄齡等皆頓首謝。故事:凡軍國大事,則中書舍人各執所見,雜署其名,謂之五花判事。中書侍郎、中書令省審之,給事中、黃門侍郎駁正之。上始申明舊制,由是鮮有敗事。

茌平人馬周,客游長安,舍於中郎將常何之家。六月,壬午,以旱,詔文武官極言得失。何武人不學,不知所言,周代之陳便宜二十餘條。上怪其能,以問何,對曰:"此非臣所能,家客馬周為臣具草耳。"上即召之;未至,遣使督促者數輩。及謁見,與語,甚悅,令直門下省,尋除監察御史,奉使稱旨。上以常何為知人,賜絹三百匹。

秋,八月,己巳朔,日有食之。

丙子,薛延陀毗伽可汗遣其弟統特勒入貢,上賜以寶刀及寶鞭,謂曰:"卿所部有大罪者斬之,小罪者鞭之。"夷男甚喜。突厥頡利可汗大懼,始遣使稱臣,請尚公主,修婿禮。

代州都督張公謹上言突厥可取之狀,以為:"頡利縱慾逞暴,誅忠良,昵奸佞,一也。薛延陀等諸部皆叛,二也。突利、拓設、欲谷設皆得罪,無所自容,三也。塞北霜早,餱糧乏絕,四也。頡利疏其族類,親委諸胡,胡人反覆,大軍一臨,必生內變,五也,華人入北,其眾甚多,比聞所在嘯聚,保據山險,大軍出塞,自然回響,六也。"上以頡利可汗既請和親,復援梁師都,丁亥,命兵部尚書李靖為行軍總管討之,以張公謹為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