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資治通鑑》梁紀十七 著雍執徐,一年



壬寅,侯景以火車焚台城東南樓。材官吳景有巧思,於城內構地為樓,火才滅,新樓即立,賊以為神。景因火起,潛遣人於其下穿城。城將崩,乃覺之;吳景於城內更築迂城,狀如卻月以擬之,兼擲火,焚其攻具,賊乃退走。

太子遣洗馬元孟恭將千人自大司馬門出盪,孟恭與左右奔降於景。

己酉,景土山稍逼城樓,柳津命作地道以取其土,外山崩,壓賊且盡。又於城內作飛橋,懸罩二土山上。景眾見飛橋迥出,崩騰而走;城內擲雉尾炬,焚其東山,樓柵盪盡,賊積死於城下,乃棄土山不復修,自焚其攻具。材官將軍宋嶷降於景,教之引玄武湖水以灌台城,闕前皆為洪流。

上征衡州刺史韋粲為散騎常侍,以都督長沙歐陽頠監州事。粲,放之子也。還,至廬陵,聞侯景亂,粲簡閱部下,得精兵五千,倍道赴援。至豫章,聞景已出橫江,粲就內史劉孝儀謀之,孝儀曰:"必如此,當有敕。豈可輕信人言,妄相驚動!或恐不然。"時孝儀置酒,粲怒,以杯抵地曰:"賊已渡江,便逼宮闕,水陸俱斷,何暇有報!假令無敕,豈得自安!韋粲今日何情飲酒!"即馳馬出部分。將發,會江州刺史當陽公大心遣使邀粲,粲乃馳往見大心曰:"上游藩鎮,江州去京最近,殿下情計誠宜在前。但中流任重,當須應接,不可闕鎮。今宜且張聲勢,移鎮湓城,遣偏將賜隨,於事便足。"大心然之,遣中兵柳昕帥兵二千人隨粲,粲至南洲,外弟司州刺史柳仲禮亦帥步騎萬餘人至橫江,粲即送糧仗贍給之,並散私金帛以賞其戰士。

西豫州刺史裴之高自張公洲遣船度仲禮,丙辰夜,粲、仲禮及宣猛將軍李孝欽、前司州刺史羊鴉仁、南陵太守陳文徹,合軍屯新林王游苑。粲議推仲禮為大都督,報下流眾軍;裴之高自以年位,恥居其下,議累日不決。粲抗言於眾曰:"今者同赴國難,義在除賊。所以推柳司州者,正以久捍邊疆,先為侯景所憚;且士馬精銳,無出其前。若論位次,柳在粲下,語其年齒,亦少於粲,直以社稷之計,不得復論。今日形勢,貴在將和,若人心不同,大事去矣。裴公朝之舊德,豈應復挾私情以沮大計!粲請為諸軍解之。"乃單舸至之高營,切讓之曰:"今二宮危逼,猾寇滔天,臣子當戮力同心,豈可自相矛盾!豫州必欲立異,鋒鏑便有所歸。"之高垂泣致謝。遂推仲禮為大都督。

宣城內史楊白華遣其子雄將郡兵繼至,援軍大集,眾十餘萬,緣淮樹柵,景亦於北岸樹柵以應之。

裴之高與弟之橫以舟師一萬屯張公洲。景囚之高弟、侄、子、孫、臨水陳兵,連鎖列於陳前,以鼎鑊、刀鋸隨其後,謂曰:"裴公不降,今即烹之。"之高召善射者使射其子,再發,皆不中。

景帥步騎萬人於後渚挑戰,仲禮欲出擊之。韋粲曰:"日晚我勞,未可戰也。"仲禮乃堅壁不出,景亦引退。

湘東王繹將銳卒三萬發江陵,留其子綏寧侯方諸居守,咨議參軍劉之迡等三上箋請留,答教不許。

鄱陽王范遣其將梅伯龍攻王顯貴於壽陽,克其羅城;攻中城,不克而退,范益其眾,使復攻之。

東魏大將軍澄患民錢濫惡,議不禁民私鑄,但懸稱市門,錢不重五銖,毋得入市。朝議以為年穀不登,請俟它年,乃止。

魏太師泰殺安定國臣王茂而非其罪。尚書左丞柳慶諫,泰怒曰:"卿黨罪人,亦當坐!"執慶於前。慶辭色不撓,曰:"慶聞君蔽於事為不明,臣知而不爭為不忠。慶既竭忠,不敢愛死,但懼公為不明耳。"泰寤,亟使赦茂,不及,乃賜茂家錢帛,曰:"以旌吾過。"

丙辰晦,柳仲禮夜入韋粲營,部分眾軍。旦日,會戰,諸將各有據守,令粲頓青塘。粲以青塘當石頭中路,賊必爭之,頗憚之。仲禮曰:"青塘要地,非兄不可;若疑兵少,當更遣軍相助。"乃使直閣將軍劉叔胤助之。

《資治通鑑》 宋·司馬光